第二十三章 毒门四使 5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3945

许清浊微微抬头,见所处之地已离众俘已远,双方互相望不着了,心中歉意稍解,怒气上涌,开口大骂左右的金兵。几个金兵嘿嘿冷笑,留下两个看管他,其余人回大汗府上复命。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个金兵提着个篮子走近,笑道:“大汗吩咐了,叫这小子吹一夜冷风,明日有好戏等着他,正好叫满场的汉俘都瞧一瞧!喂,他要紧的很,你俩得守好他了!”

说着,把篮子一放,两个金兵揭开了盖,只见里面是酒和烧羊肉,相顾大喜,忙道:“好,有酒喝,有肉吃,咱们便陪这汉贼呆一晚上又何妨?”送走那送饭的,当下盘腿坐地,分吃酒肉。

许清浊乱叫一阵,见两人吃得香甜,强忍腹中饥饿,却也无力再骂。他这一夜数次激动,余恨未消,然而疲倦袭来,眼皮渐渐合拢。睡着了许久,猛地左肩一痛,惊醒过来,双腿、双臂、胸膛、背心各处经脉一齐作痛。

许清浊五内俱焚,龇牙咧嘴,忙运使心力內察,果然是“藏花”、“阴符”两劲争斗之故。情知方才与四使交手,狂怒中不顾后果,将“阴符劲”强行唤醒,“藏花劲”却未归丹田,现下终于发作,难逃一死。

他浑身剧痛,神智十分清醒,暗道:“罢了,我无法替师父报仇,对不起她,活该叫我遭尽痛苦而死!”嘴边反而露出一丝微笑,又想:“今夜我就得活活疼死,努尔哈赤要明日才杀我立威,却是休想办到了!”

只觉身上越是疼痛,愧疚就能减少一点,恨不得盼这剧痛来的更猛些。忽听脚步声近,勉强举目一望,待要怒吼,喉头一痛,已给一物击中,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脚边两个金兵正在打盹,听闻动静,揉眼方醒,见眼前一个黑衣少女,疑道:“......你、你是陈军师的师妹?你来这儿......”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登时不醒人事。另一个金兵刚要叫喊,颈子一痛,伏倒在地。

却是毒灵子手执长剑,将两人的首级砍下,此剑正乃秋霜剑,原是给努尔哈赤的侍卫收缴去了的。毒灵子先拿剑柄将许清浊击哑,后斩杀二卒,动作迅捷无比。秋霜剑不歇,又把许清浊身后连在旗杆上的铁索斩断。

毒灵子不敢再斩去缚住他手足的铁索,见他扑倒在地,伸手抓住他背心,足尖一点,跨过围栏,蹿出校场。许清浊双目喷火,扭过头,盯着毒灵子,后者却不瞧他。两人甫一落地,只听一声马嘶。

许清浊身躯一颤,抬眼望去,正是自己的小红马,给人系了在道边。毒灵子低声道:“这是你的马儿对不对?我瞧它在城里乱跑,望到你在校场后,却转向奔来。”许清浊苦于无法出声骂她,唯有咬牙怒视。

毒灵子微微侧目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凶狂,忙避开其目光,面上一阵苍白。她立了一会儿,情绪稍定,将许清浊放上马鞍,割开系马的绳索,用断绳把许清浊与红马捆牢了。

毒灵子注目马背,咬了咬唇,似下决心,秋霜剑还入鞘中,别回许清浊腰间。她做了这些,也不去瞧许清浊,只是默默牵了红马,借着夜色穿过街道,往城门而去。

许清浊就是再气昏了头,也瞧得出毒灵子是要悄悄救他出城,可他愈发恼恨,在心中大嚷:“我不要她救我!我不要!”他体内双劲互斗,已是必死之身,怎愿在死前受这仇人所卖的恩情?

可是事与愿违,此时已夜深人静,毒灵子潜入校场救人,都没给金兵发现,在空旷的街道上行走,更是无人打扰。她一路牵着马到了城门,走到城门官面前,一言不发,将一枚令牌举起。

那城门官一瞧,是四贝勒的令牌,知其手下常常秘密出城,忙会意点头,开门放人。毒灵子带着许清浊踱出里许,长叹一声,松开了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

红马似有灵性,回头望了她一下,忽地四蹄扬起,不嘶不鸣,静静地朝远方奔去。许清浊伏在马背上,恶狠狠地盯向毒灵子,毒灵子目光也正扫来。

却见这少女眼神之中,并无初遇时的狡黠,反而透着一股悲凉。许清浊一呆,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拿令牌救我出城,人家自然查得到是她所为。她坏了这夷主的好事,努尔哈赤不会轻饶她。”

这么一想,恨意稍减几分,可转念便想到花如何昏迷不醒的光景,心道:“她救我脱险,自是表明对我有愧,只不过利用我对付师父,不是要害我。可她要害师父,与害我有何分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她!”

又想起花如何昏迷前曾说,叫自己以后不可再轻信他人,显是已猜到自己给毒灵子骗了,却没有半点责备,反倒叮嘱自己小心。许清浊自责难释,泪如雨下,体内奇痛无比,心中更如万刀齐割,登时禁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间似乎醒了好几次,但迷迷糊糊地,外界什么都没感觉到,又昏沉入睡。终于一次醒来,神智随之而生,只听得得得,咕隆隆,两般声音交错不绝,想要睁眼去瞧,眼皮子却沉得张不开。

他心想:“我死了么?不错,我体内乱劲发作,再无人替我护法,不死才怪了。”他动弹不得,耳边之声始终不变,不由暗道:“这里定是阴间了,却是什么声儿?是牛头马面在剁我的骨头,碾我的皮肉么?”

虽是这么想,身上却没什么痛,便想:“我本就是痛死的鬼魂,想来把死后的份儿也痛完了,倒不必遭罪。”念头方落,忽听一阵大笑,心中一惊:“这是什么鬼在笑?阎王爷么?”

脑袋一轻,却是被人搬起,只听有人笑道:“妈的,这小子眼皮怎么跳啊跳的,定是已经醒了!”许清浊暗道:“阎王爷知我醒了,就要审我身前的罪过了?”

又听“阎王爷”道:“老子知道你醒了,来,睁眼瞧瞧!”许清浊动了动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了。“阎王爷”骂道:“懒驴子,都不肯使劲,睡得太舒服了么?妈的,继续睡吧!”

言语间,许清浊脑袋又被搁下了。他不由大急,暗想:“可别得罪了阎王爷,下辈子让我投胎到畜生身上!”他一急之下,使劲睁了睁眼,眼皮松动几下,忽然张了开来。

只见晴空万里,眼前尽是蓝天白云,一呆之后,痴痴地想:“阴间怎么这样敞亮?”又感脑袋也能动了,微微扭头,满目的碧青色映入眼帘,有如身在草海之中。

许清浊便是再异想天开,也不会认为阴间是一片大草原,心中一奇:“莫非我没有死?”他轻轻抬起脖子,往前打量,一个背影坐在块板子上,挥动马缰,驾着两匹马儿。

跟着四顾一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车板上,旁边两个大轱辘车轮,车板三面竖着短短的挡板,免得自己滑出去了。前面的车夫就坐在板头,双足悬空,驾着这辆简陋无比的马车。

再看拉车的双马,有一匹赫然是自己的红马,念头数转,终于明白:拉车的马原来只有一匹,乘客也只有一人。但那车夫驾车既载了自己,也顺便将红马当作脚力了。

许清浊心思活络了几分,终于明白:“哦,我没有死,而是给这人救了。”可一想起自己脱逃出城,乃是毒灵子所救,登时愤怒重聚,猛地叫道:“毒灵子!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那车夫道:“小子,你醒就醒呗,乱叫什么?”许清浊叫道:“放我下去!我要找毒灵子!”那车夫道:“什么杜灵芝、李灵芝的,是你相好么?”许清浊怒道:“是我仇人!我要寻她报仇!这是哪里,赫图阿喇在哪?”

那车夫道:“赫图阿喇?离这儿有两千里了吧!”许清浊一怔,急道:“什么?我到了哪儿了?你、你快送我回去!”那车夫道:“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走了一个月,你却叫老子回头?”

许清浊惊道:“我昏了一个月了么?”抑住胸中惊骇,急道:“我、我非回去不可,我的仇人还在城里,还有那些俘虏,我、我答应了他们,要救他们出来!可我一个人跑了这么远,我、我......”

那车夫哈哈一笑,道:“死心吧,老子不会让你回去的。”许清浊大怒,道:“为什么?你把我带出来有什么用?我本来快要死了!你救我还不如救他们!”

那车夫道:“他们又死不了,我干嘛要救他们?”许清浊怒道:“你是汉人,岂可让同胞作为俘虏,陷于蛮夷之城,世代给金贼为奴?”那车夫笑道:“你怎知老子是汉人了?你瞧老子像汉人?”说着,扭过了头。

只见这车夫脸色蜡黄,五官紧凑,面上沟壑分明,看不出年纪。若光瞧他满脸皱纹,似乎是个干惯了农活的老汉,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炯炯有神,远比面相显得年轻。

许清浊从小长在军中,也见过不少饱经沧桑的军汉,与这大汉模样有些类似,但他们长年行军,受够了风吹日晒,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绝无一个能像这大汉一般,双目睁得浑圆。

再看他打扮,许清浊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披头散发,穿着件大领开襟的长宽袍,在腰间用一根黑带系着,颈间戴着一串珠子,珠子却非圆非方,而是扁圆如指节一般。无论穿着还是饰物,他果然都不像汉人。

那大汉见许清浊发愣,笑道:“小家伙,跟我讲什么民族大义,难道老子与你同一族的么?”许清浊悻悻不语,半晌才道:“您说的汉语,我就......您是哪一族的?”

那大汉笑道:“多管闲事,好好养伤罢!车后头有吃的喝的!”许清浊体内双劲作乱,此刻好像平静了下来,一时难明其理,听那大汉说起食物,便觉又渴又饿,伸手一摸,在车板上找到两个馕,一壶水。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心道:“我昏迷的日子里,吃喝定是他喂我的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抹了抹嘴道:“定是我落在荒郊野外,被您遇见,好心救了我,我感激不尽。”

说了这句,又道:“不过我、我醒了,这就去了,来日再报您的大恩。”便要爬起下车,不料身子一软,才发现自己全身懒洋洋的,压根提不起劲,无怪双劲没有作乱,恐怕连像常人那样稍稍使力都不成了。

他正自惊恐,那大汉却哈哈大笑:“走不动吧?哈哈,老老实实躺着!”许清浊急道:“不,放我下去,我要报仇!”那大汉略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道:“嘿,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报什么仇?”

许清浊怒道:“我非报不可!放我走!”那大汉皱眉道:“老子好心好意带着你,连正事都耽误了,你居然还不领情?”许清浊一怔,脱口道:“你为什么要我领情?你有求于我么?”

那大汉瞪目道:“是,是,老子求你消停会儿!”伸掌在他肩上一拍。许清浊感到一阵晕晕乎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倒头往车板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