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云高月倦 2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3914

云刚望了望他神情,也猜到几分,住口不言,驱马赶路。转眼间,又过了两三个月,两人路上偶尔交谈,云刚不住问起武林之事,许清浊本没出师,所知有限,唯有将自己的往事,加上从桃舞那里听来的,都跟云刚说了。

云刚得知与自己齐名的四大高手,一死一废,一个重伤难治,一个下落不明。相比之下,自己远走西藏,只不过失了些名声,处境却是好得多了。感叹之余,也唏嘘世事难料。

云刚道:“你说你和那什么凤雏逃命,曾遇见过西海五哲?”许清浊点头道:“不错,他们的师父西海老祖,似乎也是害死活佛的元凶之一。”云刚恼道:“这老秃子扮成黄教喇嘛欺我,着实可恨。”

想了一会儿,道:“这老秃子与彭措南嘉勾结,也不知这两年又干了什么坏事!嗯,我要顺路去见个人,问问情况,也好叫他派人去,帮我探一探西海宗在青海的老巢。”

许清浊道:“这人是谁?”云刚道:“他姓孛儿只斤,名为图鲁拜琥,是瓦剌和硕特部的汗王,整个瓦剌的盟主。这人气量宽宏,能征善战,曾化解漠北与漠西的战乱,连身为宿敌的喀尔喀蒙古诸部都佩服他,与黄教的高僧一起,赐了他‘固始汗’的尊称。‘固始’就是蒙古话里的国师,他以国师为名,自是颇受蒙古百姓和信徒的爱戴。”

蒙古自元末以来,已分成数股势力,几百年来虽再难成气候,不过盘踞中原之北,在草原上过活,仍是生生不息。许清浊随云刚横穿草原,听他讲了不少,也略知一二。

许清浊奇道:“黄教不是西藏的吗?怎么蒙古也有人信?”云刚道:“有何奇怪?早在三百多年前,元朝帝师八思巴就是西藏花教的高僧。”许清浊道:“花教是啥?除了黄教、红教,还有别的教派?”

云刚道:“当然,我西藏的佛教传承,主要是红白花黄四派。红教为宁玛派,白教为噶举派,花教为萨迦派,黄教为格鲁派。其实红黄也以新旧而分,宁玛、噶举、萨迦三派是旧教,都可称红教。黄教是新教,所以被其他三教敌视。”

云刚道:“黄教传遍蒙藏,蒙古诸部多信奉黄教,连这一代活佛都是蒙古人。老一辈的俺答汗,新一辈的固始汗,还有铁木真汗位的正统传人林丹汗,都为黄教信徒。但打漠南经过时,我听流言说林丹汗已弃黄改红,也不知真假。”

许清浊道:“你们黄教和红教在蒙古人中争夺信徒么?”话一出口,自知失言。云刚却并不在乎,道:“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黄教愿意红黄并存,而红教处心积虑要灭其宗门。黄教不得不寻求强援,与红教对抗。”

许清浊道:“这固始汗便是强援了?”云刚颔首道:“不错,固始汗是黄教之友,当年罗桑却吉坚赞引我与结交。他素有迁徙青海之志,届时大批信黄教的百姓随他而去,定要与西海宗这红教旁支冲突。”

他望向天边,道:“就算不有求与他,我于情于理,也该给他提一声醒,免得他遭了西海老祖暗算。走,咱们去趟固始汗的家里。”当下驾车改了道,偏北而行。

许清浊心道:“瓦剌似乎很远,只盼不要耽搁太多时日。”他时常记挂花如何,期盼云刚了事之后,能随自己回汉阳搭救她,生怕耽搁太久,花如何支撑不到那一日,嘴上虽然不催,心中却有些焦急。

可他亦知自己小命全靠云刚维系,焦急也是无用,只得躺在车板上,任由云刚带他去哪。不料过了数日,来到了草原上的一座城池,云刚笑称就是这里,许清浊方知他们本已接近瓦剌。

这城池半城半寨,规模远不如“归化城”,风格也截然不同,当下将疑惑问了云刚。云刚笑道:“三娘子是精熟汉学的方家,连你们汉人的大才子徐渭、汤显祖都对她倾心不已。库库和屯是三娘子建的,自然仿照你们明朝的样式。这里却是蒙古豪杰的老家,不改草原本色。走,随老子喝一碗**去!”

入了城,先领着许清浊到了最近的一间帐篷里,叫主人家讨了些吃喝。蒙古人热情好客,不一刻端上羊肉、炒米和**,许清浊听主人家将**称为“乌日莫”,端起来一尝,酸甜可口,登时喝了半碗下肚。

云刚将**和炒米裹在一起,吞得咕噜咕噜响,许清浊嫌他不雅,那主人家却十分欢喜。云刚低声道:“少吃点,等会儿固始汗还要摆筵席呢!”

许清浊忙将一支羊腿放下,不料马上给云刚拿起来大嚼,暗恼:“叫我少吃,你倒吃得欢!”忽然发现对面的帐布上挂着一幅佛像,像中绘有一尊戴着黄帽的佛陀,脑后佛光碧如翡翠,一手捧珠,一手抵地,神态安宁自在。

云刚瞧他目含好奇,笑道:“这便是黄教教祖宗喀巴大师了,固始汗治下信奉黄教,家家都供着这位第二佛陀。”许清浊道:“原来如此,我觉得这位大师更像是人,不像是佛。”

云刚道:“宗喀巴大师本就是两百年前的人,格鲁派诞生时日不长,才会称为新教。其时旧教僧人为贵族供养,佛学废弛,作风奢靡,甚至假借佛门各种名目,行的都是些霸人钱财、***女之事。宗喀巴大师痛心疾首,于是创出了新教,提倡开革,引导西藏众僧回归释迦本义,勤于修行。其立意之深远,与中原禅林的‘百丈清规’不相上下。”

许清浊哪懂什么“百丈清规”,点头道:“看来是一位了不起的圣贤,无怪蒙古人都信他。”云刚笑道:“信不信他,倒与圣不圣贤无关,只看传教的本事。当年旧教三派权势滔天,行事何等荒唐,不一样受藏民崇拜么?只是格鲁派创立时,就遭尽了旧教嫉恨,在西藏布法困难,唯有往蒙古发展势力,甚至......”

许清浊接口道:“甚至想传到中原,教皇帝也信。”云刚讶道:“哦?你怎么知道?”许清浊道:“听那毒君子说的。他说西海老祖就是怕皇帝垂青黄教,这才联起手来加害活佛。”云刚脸色转沉,唔了一声。

两人以汉语交谈,那主人家听不懂,在旁微笑等候。云刚吃得半饱,取出一锭金子交给主人家,说了几句。那人惊喜不已,忙唤来一个年轻人,嘱咐了好一会儿。许清浊听他连说了几个“巴特尔”,也不知是何意义。

那年轻人伸手一请,神态十分恭敬,云刚笑道:“走,他带咱们去见固始汗!”三人同行,在城中转了半圈,来到一座石堡前,两边都有卫士侍立。那年轻人向卫士报了一声,那卫士瞧了云刚一眼,忙匆匆入内。

约莫半柱香时分,只见一群人阔步踏出,当中一个大汉,四十岁不到,穿着华贵,气度雍容,亲手捧着一条白丝巾,笑道:“巴特尔!”云刚报之一笑,上前几步,低下了脑袋。

那大汉将白丝巾搭在云刚脖子上,哈哈大笑,四手相握,极是高兴。云刚回头一指许清浊,那大汉点了点头,忽地拍拍手掌,一群人往内而行,亦有个仆人请许清浊入内。

没走多远,就到了正厅,这厅内天圆地方,四面墙上悬着牛头、弯刀、盾牌等饰物,正北面也挂有一幅宗喀巴的画像。厅中对摆两条长桌,十来个坐垫。众人不分主客,坐满了两边。

许清浊不懂蒙语,就靠着云刚坐下,那大汉则坐在两人对面。刚一坐定,酒肉菜肴流水般地送了上来,种类无非是牛羊奶面那些,但色香味都远强于别处。

许清浊见众人已随意开食,割下一片蒸羊羔肉送入嘴里,只觉香嫩异常,前所未尝。还没吃几口,那大汉就举杯招呼众人喝酒,许清浊见那人言谈举止十分洒脱,暗生好感。

云刚低声道:“他就是固始汗了,在座的不是他麾下的将军,就是蒙古人中的好汉。”许清浊恍然大悟。众人把酒言欢,许清浊虽语言不通,也随着喝了许多杯,脸色渐红。

酒至半酣,云刚朝固始汗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站起,向四周举手示意,并肩离席。云刚朝许清浊道:“我与固始汗有事要谈,你吃饱喝足,只管到后屋找我,没人拦你。别害臊,不然耽误了消劲的时机,丢的是你的小命。”

许清浊忙点头答应,目送二人离去。他在先前人家处原没吃饱,此刻大快朵颐,直顾闷头吃喝,没多久就热得冒汗。他因练“阴符劲”,食量巨大,竟不让在场蒙古壮汉。众人瞧得稀奇,不由朝着他微笑。

许清浊吃得饱了,自觉也快到乱劲发作的时辰,当下不敢怠慢,起身弯腰向众人作揖,接着伸手比划一阵,也不管人家懂没懂,低着头往后屋走去。

一路果然没人拦他,直走到长廊尽头,只听一间石室里传来人语,探头一看,只见云刚和固始汗隔着一张案几,盘腿对坐,谈得正急,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

许清浊瞧固始汗连声叹气,云刚面沉如水,一问一答,字句铿锵。他一时踟蹰,不愿前去打扰,站在门外守候,站了一会儿,打了个饱嗝,正舔嘴回味。忽地浑身剧痛突然而至,如被万箭射穿,顿时不省人事。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他神智猛地恢复过了,惊得大叫一声,抬身坐起。只见一个背影坐在面前,依稀便是云刚,越过他望去,固始汗正十分奇怪地望着自己。

云刚回头道:“哼,许小子,老子怎么叮嘱你的?幸亏你一倒地,头横了在门前,不然老子正谈要紧事,没准儿难发现你。”许清浊迷迷糊糊地道:“我、我怎么了?”

待听云刚解释,方知自己乱劲发作,若云刚稍晚片刻发现,已然去阎王殿报道了。他心中骇然:“我现下体内之乱,居然来得如此快,如此凶猛,几乎是顷刻夺命,无怪云大伯与我形影不离,护法之前非更得先将我打晕。”

许清浊一直以为,自己眼下的症状与几年前差不多,可领教了一回,终于明白这乱劲随着自己功力增加,越来越快猛,眨眼致死。只怕真发作起来,连花如何也再救他不得。这么一想,心里对云刚更加感激。

他惊疑之间,固始汗已经起身,说了两句,匆匆出门而去。云刚也站了起来,道:“走罢!咱们该与固始汗分别了,如今情势很不妙,咱们快些上路!”许清浊奇道:“夜里上路么?”

云刚嘿了一声,却不回答,顺着走廊走回正厅,不作停留,直接踏出门去。许清浊跟在他后面,一出大门,只见蓝天白云,日光明亮,支吾道:“这、这......原来我又睡了一夜。”

两人在门前站了片刻,固始汗领着一帮仆众出来,一挥手,仆人们捧上金银、锦缎、美酒、羊奶等物,一一走到云刚跟前。云刚只取了美酒、锦缎和一些首饰,抱在怀里,朝固始汗点点头,双方略一行礼,云刚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