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意六合 2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4108

风倦月微笑道:“你想让我给你起个名儿吗?”许清浊笑道:“是啊,请风姑娘赐名。”风倦月想了一会儿,道:“那叫你藏羚儿吧。”许清浊道:“啊?什么是藏羚儿?”

风倦月道:“是我们西藏的一种羚羊,藏语叫‘佐’,汉语我便给它起名作藏羚儿。”许清浊奇道:“西藏的羚羊有何不同?”风倦月道:“藏羚儿是草原上的精灵,角很长,皮很软,也很值钱。”

她说到这里,稍露痛色,道:“好多猎人捕杀它们,把毛皮卖到西边的莫卧儿国,做成沙图什。”许清浊嘀咕道:“原来藏羚儿是任人宰割的羊儿,就好比本事低微、软弱无能的我了,无怪你这样给我起名,倒也合适....”

风倦月瞧他一脸不高兴,嘴角挂起笑容,摇了摇头,道:“藏羚儿可不软弱,它坚强得很,也勇敢得很。即便遇到了野狼,它都无所畏惧地迎上去,用两只长角与对方搏斗。”

顿了一顿,又道:“但它也很善良,有时为了保护同伴和幼崽,会搁下自尊,牺牲自己去吸引猎人。”许清浊听得心中一动,转郁为喜,忽地想道:“啊,她这么说,是指在布达拉宫里,我帮她挡了敌人一掌么?”

风倦月道:“你要不喜欢,我便不这样喊你。”许清浊脱口道:“不,你就这么喊吧......藏羚儿,藏羚儿,嗯,倒也朗朗上口,何况,总比没称呼好。”

心里更想:“你放牛放羊,平日与牛羊作伴,最是亲近。云大伯是你师父,至亲之人,你才把他叫成牛。可给我起了羊儿的外号,难不成我许清浊在你心目中,已与云大伯一般了么?”

许清浊思及此处,脸上飞红,心中荡漾,却不知牦牛与牛大不相同,藏羚与羊也非同类。风倦月瞅了他几眼,颦眉道:“你又在乱想什么?”许清浊傻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言语间,两人已到了风倦月义父下葬的湖边,风倦月沿着湖畔寻找,忽然俯身摘起一朵橘黄色的花朵,道:“这就是格桑梅朵了,你帮我一起采。不要采太小的,留了它们长大。”

许清浊在西藏待了不少日子,也学了几句藏语,知道她说的“梅朵”即是花,“格桑梅朵”便是格桑花。格桑一语,在藏话里有幸福、美好之意,但格桑花所指的,并不是哪一种花。许多藏民若有自己喜欢的花,都会喊成格桑花。

至于风倦月命名的“格桑花”,许清浊更前所未见,果然是藏地独有,别处无法觅得,要取新鲜者入药,还非得住在附近不可。又想:“师父以花入剑,也没见过此花。我今日记在脑海,没准儿以后能创出一路‘格桑剑’来。”

可花如何重伤难醒,自己“藏花劲”也才被封禁,再想下去,心里一阵难过。采了片刻的格桑花,都放在篮子里,只听风倦月唤道:“藏羚儿,你采好了没?”

许清浊心想:“这就喊上了么?”点了点头,道:“好了。”端起篮子,走到她身边,灵机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月娃,你还有吩咐么?”风倦月浑身一颤,接过篮子,不说话,低头往石屋走去。

许清浊喊她月娃,自己也害羞,跟着她走出半里,忍不住道:“风姑娘,你不许我喊你月娃么?”风倦月白了他一眼,道:“你爱怎么喊,只随你。”许清浊喜道:“那我便这么喊你了,月娃。”

风倦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走了一会儿,道:“别人面前,别这样喊。”许清浊笑道:“是,是。”说着已走回石屋,只见云刚怀抱双臂,立于羊圈前,顺他目光而去,舒云天正缓缓踱出门来。

两人忙凑上前,风倦月道:“凤雏,你好些了么?”许清浊道:“恩公,你不要紧么?”云刚笑道:“两个娃娃回来正好。凤雏正要展露神功,你们若错过了,岂不可惜?”

许清浊一打听,方知今日舒云天身子又好转不少,精神健旺。云刚救出他以来,对他那套狱中推演的武功心法十分在意,便趁机请他演示一番。

舒云天道:“云前辈说笑了。晚辈废人一个,哪有什么神功展露?只是这门心法光凭口述,讲不太清楚,勉强动动手脚,示意一下。”许清浊奇道:“还要动手脚,难道与‘阴符枪’有关么?”

寻常内功,甚至连灵巧无比的“藏花诀”在内,都是打坐练气。普天之下,借由拳脚把式锻炼气劲的内功,许清浊只知道一种,就是自己从小所练的“枪劲”了。

舒云天颔首道:“不错,我曾与你说过,为了完善你父亲的神功心法,我想过两条路。第一条路是融合双劲,好自是最好,可惜太难达成。所以我退而求次,想出了第二条路。”

他往前走了几步,仰头叹道:“你师父天资卓绝,或许也曾思索这办法,可她太要强了,决计不肯折中而行,所以不去钻研。但我只求有益于人,有益于武学,那便足够了,虽损其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喃喃自语,念及花如何,胸中思绪万千,半晌回过头来,见云刚等人目光好奇,自嘲一笑,摇头道:“我失态了......我便来讲讲这门武功的道理。”

云刚笑道:“凤雏嫌听众太少了么?”舒云天微笑道:“有云前辈指点,那也抵得过千百高手在旁了。”许清浊笑道:“听众不止咱们三个,还有这许多牛儿羊儿呢。”风倦月扑哧一笑。

舒云天也笑了笑,神色忽正,道:“我这门武功,是由枪王的‘阴符枪’改进而来,‘枪劲’杀气过重,霸道至极,因而难以习练。为了能顺利练之,须得降服此劲。枪王自己,是等‘枪劲’积聚可观后,方才降服,那时却为时已晚,变成了劫数。因此,应该在习练的同时,就要降服其戾气。”

许清浊脱口道:“怎么降服?”舒云天道:“借先天之形,来降服这股后天戾气。”云刚皱眉道:“这话我在布达拉宫时,也听你念过,你这先天、后天,指的都是什么?”

舒云天道:“这先天、后天之意,是我太师父曾讲给我听的,与玄门的说法略有不同。所谓‘先天’,即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等自然之物,它们皆诞于人前,较人为早,故称一个‘先’字。而人有智慧,建国家,演兵事,兴教化,但远离自然,所以叫‘后天’。先天所养,后天所耗,枪王创立‘阴符枪’,便是凝聚后天杀意,杀伤害命。这样大的戾气,超出人身的极限,无法容纳,也不易化解。不过,先天之形,厚德载物,却可为人之所不能为。”

云刚奇道:“先天之形,莫非是说你秦岭派的‘真形’么?”舒云天点了点头,道:“对。原来云前辈也知道。”许清浊一脸困惑,道:“什么叫‘真形’?”

舒云天道:“我秦岭派中,历经数代,归纳出了多种模仿禽兽的功法,称作先天五十六真形。这些真形内而为养生之道,类似华佗所创的‘五禽戏’;外而演化诸般武功,即流传古今的象形功夫。”

云刚道:“不错,有道是‘天下武功出少林,而今半数归秦岭’。当年元朝灭宋,不计其数的汉人武师不愿为蒙古效力,躲进秦岭,建立了大大小小的门派,隐居练功,不问外事。后来明朝灭元,太白子才顺势将诸多门派合并为秦岭派。秦岭派所藏武学之多,实是数不胜数,尤其流传千年的各种象形拳,更是在秦岭派手中大一统。”

许清浊听得连连点头,亦知所谓的象形拳,就是模拟各种飞禽走兽而创出的武功,像什么猴拳、豹拳、龙爪功、鹰爪功,都属于此类。往大了讲,甚至龟息法、蛇蛰术这些也可并入。

舒云天道:“我师门因象形武功太多,并不以拳脚刀剑细分,每种禽兽的各种功夫,都称为一形。例如虎拳、虎爪手、飞虎鞭、五虎断门刀等,全归于‘虎形’。经无数前辈精炼多年,单论虽只一形,其实包含万千。”

云刚笑道:“这是万川归海的正理,你秦岭派靠一路‘虎形’,就压过了天下所有带虎字的门派。”舒云天道:“云前辈说的是。不过百兽百禽,不能一一参考,何况有的象形武功,虽借了鸟兽名目,牵强附会,意蕴不足,也难以称为‘形’。为此,秦岭派也只总结了五十六真形,我取之应付‘枪劲’,更仅需其中二十形便够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实则这二十形里,有一些也还不周全,可进一步去劣存精。不过我武功已失,光凭推演,不能深入下去。而且锤炼不易,无千人之力、百年之功无法办到,这事便交给后人去做好了。”

云刚问道:“是哪二十形?”舒云天道:“这二十形为龙、蛇、虎、豹、猿、猴、熊、马、骀、鹰、鹏、鸡、鹤、鹞、燕、雁、鱼、龟、蛟、鳄。”云刚道:“唔,其中的许多功夫我也练过。”

舒云天微笑道:“若详论这二十形的武技,说上一年也说不尽。我不过是借用每一形的养生精义,补人身之短,容纳‘阴符枪’的霸道,中和其戾气,让人能够练下去,而不损害性命。”

他转了过来,横对三人,双臂轻垂,上身微倾,慢行几步。许清浊感觉他在学狗熊走路一般,但姿势学得极像,浑然天成,反倒不滑稽,更觉其中透出了一股道不明的玄妙。

果然听舒云天道:“例如这‘熊形’,模仿熊罴,行停睡起,均缓慢沉重,包含着极为旺盛的生机。若‘阴符劲’反噬肉身,人难以禁受,熊却不难抵御。所以在练劲的同时,借由此形容纳戾气,足以保护气血脏腑不损。”

他步子一停,单腿而立,右手反招额前,摆出一个常见的“大圣观海”架势,道:“又例如这‘猴形’。猴子比人少智,可更为机灵,天生的灵活百变。“阴符劲”直来直往,以锐利著称,冲击经脉,引发习练者剧痛。可换了猴子来练它,靠着本能随机应变,更易姿势,车不改向道自弯,令气劲安然通过。这一点,人亦能从‘猴形’中借鉴。”

许清浊从小饱受“阴符劲”间歇发作之痛,十中有九都是因为“枪劲”似枪,刺上了经脉,痛苦欲裂。他闻知“猴形”有缓解之效,又是惊奇,又是欣喜,当下学着也摆了个“大圣观海”。

风倦月忍不住道:“大猴对小猴。”云刚本听得连连点头,此刻不由恼道:“月娃,高手面前,不许胡说八道!”许清浊听她取笑,忙收了招,脸红不已。

舒云天不以为忤,收起架势,微笑道:“你光摆姿势是没用的。这些真形经我改进,是为了配合‘阴符劲’修炼,关键在于每个动作,要与体内‘枪劲’的流向对应起来。具体练法,我等会儿同你细讲。”

他服用风倦月调泡的药茶以来,身子渐好,心情也随之轻松,今日又讨论起平生所痴的武学,还有拳神这位顶尖高手在旁指教,这一番兴致,当真是越来越高。

他言语之间,手足比划不停,模拟各种飞禽走兽游鱼,不到半个时辰,将这“二十形”的道理,及如何与“阴符枪”配合作用,讲得清清楚楚,层次分明,什么是要点,也都特意指出。

他演完最后一路“鳄形”,抹了抹脸上汗珠,一阵子头晕脑胀,心知刚大病初愈,如此演练,身子颇有些吃不消。云刚瞧他摇摇欲坠,跨前一步,拖住他手肘,以免他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