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豫西匪闻 4
作者:我吼兴奋啊      更新:2020-03-31 13:01      字数:4014

天趣道:“小陆,你非武林中人,难怪不识得武凤雏。人家是剑仙的爱侣,天下皆知,你不用盘问啦!”舒云天心中一痛,道:“道长不可说笑。”天趣当他面皮儿薄,收口微笑。

陆丸子道:“啊,原、原来如此。舒兄,你......”竟有些怅然若失,愣了片刻,才恢复过来,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以四鼎凝香,是为安抚花小姐的心神,令她沉睡无碍。时辰没到,若是打扰,恐怕不好。”

舒云天问了几句,方懂陆丸子烧炼灵丹,催发黑白两种香雾,使得雾气笼罩之下,内中居者心灵得以平静。花如何内魔猖狂,这法子可谓对症下药,十分妥当,她不受外界干扰,全心应付内魔,这才能够支撑了近一年。

陆丸子道:“这香雾每日须点三次,每次持续四个时辰。点着以后,前两个时辰,得不断扇风,维系其形状,任何人不能出入。后两个时辰,烟笼稳定下来,无须扇风,其他人也能随意进出了。”

舒云天问道:“眼前这雾,点了多久?”陆丸子道:“刚点不到一刻。”舒云天道:“那不得再等两个时辰?”陆丸子点头道:“是,舒兄不妨先去歇息。”

舒云天叹息一声,望着绝色楼不说话,神色失落。天趣忍不住道:“小陆,你就先断了这香雾,让他们见了面,待会儿再续起来,不行么?难不成炼丹的药材昂贵,耗不起了?”

陆丸子摇头道:“药材不贵,再说也都乃花家出钱。只是香雾断灭期间,恐怕花小姐会受打扰。”天趣呵呵笑道:“你是指灵觉感知到外界么?那不正好,不然武凤雏上了楼,剑仙浑然不觉,那不是白探望了?”

陆丸子急道:“道长你开玩笑么!花小姐正全力对抗内魔,若是得知故人前来,心生激动,岂非......”话没说完,舒云天道:“陆先生,没事的,还请你暂停这雾。”

陆丸子见他目光坚定,劝阻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半晌点头道:“好罢,但千万别令她激动。”舒云天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虑,我知她,她亦知我。”陆丸子没来头心中一酸,朝扇风的童子走去。

不一刻,四道黑白烟雾由曲转直,居然渐渐缩回鼎口,凝成圆球一般,滚滚不歇。舒云天道:“多谢。”迈步走进绝色楼,许清浊等人紧随其后,三芳怕丫鬟们脚步声大,命留在园内等候。

众人踏上二楼,便见软床如昔,摆设如旧,一名年轻女子静静躺在床上,身盖锦被,神情平和,全无病态,宛如一尊卧姿的玉像,又似神话中的睡美人,正是一年来始终未醒的花如何。

许清浊泪水难止,忙挥袖擦脸,刚要上前,舒云天已踱到床边,沿侧轻轻坐下。陆丸子忙道:“别惊动她。”忽见花如何眉头一皱,神情渐转痛苦,须臾间,浑身都在轻颤。

陆丸子忙过转身,说道:“兰韵姑娘,香雾没起作用就散了,令花小姐受了惊扰,快叫楼下的童子把香雾点起......”不料众人都望着前方,并无惊慌之色,他回头一看,登时呆住了。

原来舒云天将花如何一只手抬起,捧在了掌心,轻轻抚摸她手背。花如何随着这一阵抚摸,又慢慢沉静下来,与此前香雾未散时已差不多,面庞上反而愈现宁静。

众人见舒云天言语不出,只是一番安慰,便叫花如何重归安宁,效果远胜屋外宁神的香雾,剑仙凤雏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佳侣。虽不敢出声打扰,每人心下十分惊叹,暗暗点头。

许清浊和三芳知晓他二人身世,看在眼里,均想:“他们心意相通,未必仅是恋情深厚,或是因兄妹血脉相系。”等了许久,花如何安睡如昔,舒云天手不放开,转头瞧向众人,目光里十分忧愁。

许清浊稍作犹豫,仍是上前,轻声问道:“恩公,我几时能替师父疗伤?”自从舒云天告诉他,说他新练成的“清浊劲”,有望将花如何体内乱劲吸收,此事他便一直铭记于心。

舒云天面露欣慰,朝他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却道:“此事风险不小。你路途劳累,心力无法集中,且去歇息,等明日再说。”三人旅途劳累,不必看也晓得。许清浊道:“好,恩公,你也去歇息。”

舒云天摇头道:“我便在这儿守着她。”许清浊和三芳苦劝无用。兰韵低声道:“咱们都下去吧,留舒公子一个人在这儿陪小姐。”众人纷纷点头,轻手轻脚下了楼。

兰韵想问陆丸子香雾几时续上,不料四下一望,全不见陆丸子的人影。那武当派虚字辈弟子济虚走上前,递给兰韵一张黄皱皱的纸,说是陆丸子交给他这张丹方后,旋即出园去了。

兰韵唤众仆在花苑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陆丸子,方知他已悄然离庄,直是迷惑不解。天趣和陆丸子联手守卫牡丹园,一老一少朝夕相处,却是瞧出了几分端倪,但为三芳等人问起,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陆丸子不告而别,但留下了丹方,几个童子早已熟练此道,照方焚香,一切仍可如常。兰韵也不再派人多找,亲自修书一封,命家人送往九宫山,谢过恒阳子师徒大恩大德。

三芳将许清浊、风倦月叫到正厅,详问这一年经过,待知小少爷死里逃生、凤雏脱困牢狱,全靠拳神相助,而这位沉默寡言的风姑娘便是拳神之徒,当下纷纷起身行礼,郑重向她道谢。

风倦月一慌,道:“干嘛谢我?”却不知让开,受了三芳所行大礼。许清浊低声道:“姊姊她们是借着你,实谢云大伯呢。”怕她觉得不自在,笑道:“姊姊,我俩路途劳累,先去歇息好了。”

兰韵知这少女随许清浊来倒中原,无处可去,颔首道:“我命人清扫‘乘月轩’,给风姑娘住。”许清浊心道:“月娃怕生得很,一个人住在别处,给丫鬟们伺候,岂不难受极了?”便道:“不必了,先让她同我住一起。”

三芳面面相觑,暗想:“你们纵有郎情妾意,并未成婚,怎能同居?”但见风倦月并无异色,连许清浊的表情也十分正经,不由纳闷。菊清道:“......这样好吗?”许清浊奇道:“怎么了?”

兰韵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不在时,听雨轩日日有人打扫,屋子整洁得很,只管去住就行了。”许清浊心想:“我这一年来,餐风露宿惯了,哪还计较房间干不干净?”

当下告别三芳,带风倦月来到听雨轩,发现屋里屋外摆设未变,心中一阵感慨。风倦月见这屋子宽阔雅致,许多饰物前所未见,十分好奇,这儿摸摸,那儿坐坐,转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不一刻,有丫鬟送上饭菜,许清浊一瞧就笑了,道:“怎么全是丸子?”那丫鬟笑道:“还不是陆先生好这口?是桃舞姑娘亲手做的。如今这怪人走了,没人吃不可惜了?我想起小少爷最爱吃桃舞姑娘做的菜,于是就给你送来了。”

许清浊笑道:“你也不知道送点其他的来?”那丫鬟笑嘻嘻地道:“不然我再拿些点心,给、给这位少奶奶吃......”许清浊脸上一红,忙道:“别胡说八道!快去吧!”

风倦月等丫鬟离去,奇道:“什么少奶奶?她说我很显老么?”许清浊道:“不是的!她随口乱说,你别在意。”说着夹起一颗肉丸子,伸到她嘴边。风倦月微微害羞,夺过筷子,道:“我自己会吃。”

两人回到花苑,还没吃过饭,腹中饥饿,当下举筷便吃,盘子里大碗小碗,盛的全是各种荤素丸子,种类虽一种,口味倒不少。加上桃舞烹饪手段高明,风倦月还当这些丸子都一样,连尝几个,方才露出讶色。

等丫鬟将点心送到时,两人早已吃得半饱。许清浊笑道:“你睡在我床上,我睡在外屋。”风倦月道:“这么早便睡么?”许清浊嘻嘻一笑,道:“那我陪你玩玩罢,你会不会下棋?会不会吹笛子?”

风倦月道:“我就会放羊。”许清浊忍俊不禁,道:“这里可没羊儿牛儿给你放。”风倦月想起离家后,自己的牛羊已被云刚托给附近人家代养,心中十分挂念。

两人虽然疲劳,却不肯早睡,闲暇无事,索性在附近闲逛。夜幕降临,风倦月仍意犹未尽,叹道:“这地方可真美。”许清浊笑道:“现下是秋天,没几种花开着。等到了春天百花齐放,花苑还要美得多呢。”

风倦月道:“美则美矣,蚊虫肯定也不少。”许清浊笑道:“你说得不错,不过花苑有许多驱虫的法子。”谈笑间,踱到西首牡丹园,见四个童子还在扇风,天趣不知去向,绝色楼上灯光如豆。

许清浊心知舒云天寸步未离花如何,轻叹了一声。风倦月道:“你师父长得很好看,凤雏一定爱她极了。”许清浊心痛不已,暗道:“可他们是亲生兄妹,又有什么办法?救得师父苏醒,恩公只怕还要离去。”

风倦月见他黯然不语,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忽然伸出手掌,握住他的右手。许清浊半晌才回过神,感到异样,又羞又喜,却把她手掌捏紧了几分。两人牵手回到听雨轩,倦意均至,分内外屋睡了。

次日起床,两人洗漱罢了,用过早餐,许清浊心想今日要替师父镇劲疗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往牡丹园赶到。上了绝色楼,舒云天立在窗前,眼眶半红半黑,显是一宿未眠,面上更留着淡淡的泪痕。

许清浊一惊,忙问:“恩公,你怎么了?”瞧他这副模样,绝非只是伤感离别,微感不妙。舒云天注目半空,道:“如妹醒不过来了。”风倦月忍不住道:“等藏羚儿替她吸收乱劲,不是就可醒来了吗?”

舒云天惨然道:“不,若不能唤醒她,清浊便无法替她消除内魔。”许清浊急道:“为什么?”舒云天道:“与云前辈替你融合双劲一样,这法子也得施救者和本人同运心诀,紧密配合,方能成功。”

许清浊道:“师父曾同我说,要叫醒她,只须使‘藏花劲’渡入她丝竹空。她一醒来,便能与我配合了,不是么?”舒云天摇头道:“这法子如今已然不管用了。”许清浊不信道:“不可能!师父怎么会骗我?”

舒云天道:“那时候她虽应付内魔,心念沉入未深,这话自然无虚。可是,陆先生大半年来,用玄门奇香助她镇静,却也令她的神智越陷越深。我昨日归来,同她手掌相握,她既然感知到了是我,按道理,便能自行苏醒。可我守了她一夜,她明明知道我在侧,却是始终无法醒来,如同心神被困入了迷宫。”

许清浊一呆,喃喃地道:“难道陆先生害了师父?”舒云天摇头道:“陆先生是好意,可如妹长期受此香影响,想要自己醒来,无能为力。即便你强行唤醒她,半个时辰之内,她也决计无法恢复神智,反要被一同觉醒的乱劲吞没。”

说到这个份上,连风倦月也都明白了:陆丸子的手段虽然高明,却非武林中人,不懂乱劲根源所在,更不知剑仙的徒弟有施救之能,所以只是尽力替花如何续命,代价却是令她心神越沉越深,难以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