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跳出嗓子眼的尖叫被他温柔的语言压了下去。
“很合适吧。”
我用手捧住。
那是个面具,温润的春天的木头做成的。还带着他一丝的掌温。
那一瞬间,我从面具的双孔看向眼前的顾齐,眼前的顾齐伸手抽去松松垮垮的丝巾,甩了甩碎发,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他的眸子。
上天作证,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尽力去描述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身体微侧的动作,但都无法表达那一刻带给我的震撼。
他像个天使一样。
我没有见过天使,但如果有的话,一定就是这个样子吧。因为蒙着丝巾,未散发的热气成了他脸颊上的浅红,这与白玉般的脖颈像衬。他浅笑着,笑容不可思议地混合着戏谑与温柔,暖心感从嘴角开始蔓延。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的眼眸。
那是澄澈,却黑得望不见底,但又比黑曜石更加璀璨。
他的眸子里,藏着一个银河。
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嘻嘻地笑着,抱起奶油退后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不错,很合适,鼻子眼睛嘴巴的位置,都好合适。哈,我的眼光不错吧?我可是刚刚才做好,就遇上了你,真巧。”
他连说了几句真巧,我有些羞涩,揪着发梢玩弄,却在他的话语中捕捉到几个词。
“这是你……你自己做的?”
“嗯。”
“是——为了我?”
“当然是为了某个视线恐惧症的女孩子啦,看不到你的脸,你却能看到我,怎么样,很完美吧?”
“……”
我没有回答,低头后陷入了一阵沉默,面前的顾齐乐呵呵地看着我,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进了家门。
外面凉,来里面吧。他是这么说的。
我傻傻地由着他牵我的手,拉着我进屋,直到坐在茶桌前,我都是半梦半醒、云里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他指着一个个房间一一介绍。
这是厨房,这是客厅,这是餐桌,那是我的房间,我妹的房间,我爸妈的房间。
我跟着他的动作频频点头,乖巧地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
“你有妹妹?”我问他。
“嗯,比我小三岁,在上初三。”他举起手机的锁屏给我看,“这是我和她的合照。这家伙看起来很可爱吧?其实一肚子坏水。现在她在国外,我爸妈去看她了,不然现在把她叫醒让她出来打招呼了。”
我笑出了声。
“噗嗤。”
“怎么忽然笑了?”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兄妹的关系很好。”
“互怼也算好啊?”
“对啊,感觉很……唔,就像好朋友一样。”
他笑话我:“你这个类比真是神奇,哈。”
我低头剥着指甲,用自语般的音量说:“做你的妹妹一定很开心吧?”
“没有,我妹总是嫌弃有我这么个大哥,这不,出国了。”他回答着,话锋一转,想我发文,“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女。从前就一直想,有个哥哥多好啊。”
我补充了一句:“还可以帮我打架。”
他笑了我的没志向,和我拉着家常。就像好久没见的朋友一样,有着一种奇妙的熟稔。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明明只是目标者和修复者的关系。
他一件件摆出瓷茶具,开始泡花茶,淡红色与纯白色交织的花瓣被热水一下子冲开,在流动的滚水中舒展,逐渐显出透明感,我盯着他熟练的手法发呆,此时还不忘接住一旁掉下来的剪刀,然后偷偷藏到自己的身后。
我打破了寂静,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我在说什么啊……
“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将青花瓷的茶具推到我的面前。
我摆动着双手:“不不不,不要误会,我不是恭维你。那个,我说真的,很漂亮,很……美好。”
“美好?好新鲜的词啊。”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眼睛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虽然你会迟到而且有恶趣味,但是人还是很不错的。”
“真弄不懂你在夸我还是损我。”他哭笑不得,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旋即对我说,“尝尝看,女孩子应该很适合花茶,玫瑰和茉莉。”
我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他已经别过头不再看我,我微微一笑,拿开面具,轻轻地放在茶桌上的白底粉色桃印花陶瓷壶的旁边,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然后虔诚地捧起面前的小茶杯,香茗的味道很诱人,我将杯沿凑到唇边,然后啜了一小口,茶凉的刚刚好,春日的清新仿佛尽浓缩于中,那一刻我如置身竹林,清泉叮咚绕耳。
“泡茶呢,其实很像认识一个人,一开始花瓣全部是一团,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但用滚水泡开,然后就能看到花朵们一朵一朵绽开,这朵和那朵便不同了。”他像是在暗示什么,但我没懂,只是觉得茶清冽甘甜,微苦,但余味无穷。
半晌,我放下杯子:“好了,转过头来吧。”
我已经戴上了面具,从小孔中看到的他依旧笑容满面。
为什么他能够这么开心呢?因为是个乐观温暖的人吧。
“那个——”
我启唇,话哽在喉咙口,上下一番斗争,最后滑出我的舌尖。
“谢谢你。
“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很喜欢。很久没有人……很久没有人送我礼物了,很开心,谢谢你。”
我一口气说完后就开始憋气,好像浮出水面后下潜的鲸鱼。
整个公寓都静悄悄的,午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仿佛一首缥缈悠扬的无名之歌,在夜晚无数不眠人的身边游荡,萦绕着身躯,又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剥着指甲偷偷看他一眼,立马垂下眼帘,“咻”地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双手揪裙子揪得很紧。我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然后走向门边。
“等等。”他说。
“请你等一下。”他再说。
我听见“刷刷”的写字声。
我背对着他,感到他走近,然后将一张纸条塞进我的手心,拍了拍我的肩膀。
“收好哦。”
我低着头点头,这让我的头快贴到肚子了,发型也早已一塌糊涂。我快步跑出公寓,蹲在单元楼门口大喘气。
呼,呼,呼。
呼——
喘上气了。
好紧张好激动好兴奋——
好开心。
我看向天边的星,星星饱满,被晕染成淡青色的一角天幕微微发亮。我在路灯下展开那一张纸
上边是他的电话号码。
15355792412 。
一五三五五七九二四一二。
哆嗦咪嗦嗦西来来发哆来。
我抬头望向楼上,顾齐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笑眯眯地露出一排大白牙。他双手放在嘴两边扩音,冲我大喊。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顾——齐——你叫什么——?”
我转过头,仰起脑袋对上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报以回望。
我冲他摇了摇手中的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嘟嘟嘟。
“视线恐惧症小姐。”他声音带着笑意。
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出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语:
“你好,顾齐同学.
“我不能说我的名字。
“你就当做是个小秘密吧。
“不过,你可以叫我——”
我吐出气息,像是一声叹息:
“隐形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