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了壶热水,插上了插头便开始发呆,等到发现的时候,水雾已经盖满了整个上方的玻璃板,聚成的水珠重新滴落在水壶上。
啊……想心事太入迷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将湿漉漉的水壶拿起,尖叫声停止了,我晃了晃它,里边是空空荡荡的声音,打开盖子一瞧,三分之一的水孤零零地躺在水壶底部。我叹了口气,将热水们全部倒进玻璃杯,小心扯开了姜茶袋子,将粉末抖进了水中。
热水混合着姜茶粉的气味像极了当年感冒时候妈妈给我煮的味道,我吸了吸鼻子,将头发撩到耳后,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液体,颜色从一开始澄澈分明成了最终的姜黄色。我捧起玻璃杯,像是捧起顾齐的一片关心。
他在塞给我这一包姜茶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我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
好烫。
好辣。
好暖。
烫姜茶浸润了整个口腔,直接顺着喉咙一点点流下,在胃里漫延,像是在那里升起一片阳光。我的胸膛都满满地聚拢了热气,似乎有一只冬天的熊拥抱了我,浑身柔软的毛包裹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毫不张扬却暖到心里。
这是他想告诉我、让我感受的吗?真是奇怪的人,看起来恶趣味满满,实际上……还挺细心温柔的。我又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依旧捉摸不透。
我看起来很疲惫吗?或许是吧。我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上一次任务和这一次任务仅仅给了我三天的时间缓冲,我还没有从上一场战役中停下,就投入了下一场战斗。但任务终究不是巨大的体力活,我却已经累到将“疲惫”二字写在脸上了吗?
不管怎么样,签了公司的卖身契,还是要一直干下去啊。
我起来伸了个懒腰,将这些念头赶出脑袋,从现在开始还可以浅眠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才到危险时刻,我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直到我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楼依。她去哪儿了呢?这里夜间也有可以去玩的地方,小夜市有些特色美食和各式灯笼,也许她去逛了吧。我先睡吧,四十分钟之后我醒来,在房间里守夜就可以了。
四十分钟……
在这后来,我的确醒了,但不是因为我精准无比的生物钟,而是因为浓烟。
我在睡梦里便察觉了不对劲,这种危险袭来的感觉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即使还没有醒,就感到条加快。
我一睁眼便觉得一股热辣辣的烟雾熏了我的眼睛,刺激得我眼泪横流,我想张嘴说话,一口就吸进了浓烟,喉咙像是燃烧了一样灼热,呛得我咳嗽连连,仿佛连胆汁都要咳出来。我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戴上面具,绕开行李箱和椅子,直奔门口。拧开门把手,一股热浪朝我袭来,火焰的滚烫灼热一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毛孔。
火灾!
我彻底清醒了,大脑内的警报响个不停。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迫使自己不至于腿软跌倒。整个楼道里已经满是烟雾,笼罩着每寸空间,连地毯也染上了火烧火燎的味道。火舌蔓延着,舔舐着布艺窗帘,橘色的明亮火光膨胀着,如同地狱而来,席卷着这栋破旧残朽的旅馆,将这儿变成一片火海。
二氧化碳和氮氧化物肆虐,侵占着每一缕空气,氧气变得稀薄起来。我如潜泳般屏气,闭着眼睛摸索着抄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水已经不多了,摇晃的时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我一咬牙,并未拧开瓶盖,只是用手臂挡着前边,挥散阵阵浓烟。
顾齐,顾齐,顾齐。
我在心里呐喊他的名字,小腿在热浪中迈动。我在他的房门前一下子被绊倒,手臂与滚烫的地板摩擦,地毯比我想象的坚硬,并没有那种温和的柔软感,反而一下子擦疼了手臂,身体和地面相对运动所导致的疼痛感从神经末梢传递至大脑,火辣辣的。
我扑倒在他的房间面前。
啧,终于到了。
我拍打他的门,高声呼喊,就跟我心里喊的一样。
“顾齐!顾齐!顾齐!”
我拍得手掌都疼了,金属导热快,已经变得烫手得很,我也没办法管这么多。但是里边毫无动静,甚至没有呼救声。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慌了,心脏像是被揉成一团,揪紧般的疼。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随声携带的开锁工具,抖着手掏口袋,一激动却撒了满地的金属工具,呯铃乓啷的金属击打声敲得我脑袋发胀。我哆嗦着捡起一柄,捅进锁眼,又架起另一根金属丝。
冷静,时刻保持冷静。
呼——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心脏渐渐平复,跳动的速度也恢复了常规。外边火光滔天,但这跟我没关系,我关心的只有顾齐。
没事的,就跟平常一样开锁。
我贴着门听着锁发出细微的声响,咔、咔擦、咔咔擦咔……
这边调整一下,那边过去一点儿——开了!听见开锁的那一刻,我几乎是一下子从地上弹起,用尽全力推开了门。
他躺在沙发上,眉头紧锁,闭目不醒,头顶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我蹙眉,一摸他的脑袋。
嘶,好烫。
我仔细一看他的脸,已然烧成了红霞,比煮熟的虾子更胜一筹,这与害羞而脸红的感觉不一样,绝对是发烧了。我四下环顾,没有布条。我当机立断脱了上衣,将所剩不多的矿泉水全部洒在了上边,包裹住他的半张脸。
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将顾齐送出这里。
这里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这里不安全,有危险。
都是我不好,因为最近没有出事,所以我大意了!
我扔掉了碍事的面具,横抱起顾齐,让他的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他比我高了一个头,这个姿势很别扭,像是抱着月亮的一片云。但我得保证湿衣服不从他的脸上滑落,双手使劲再使劲,。我摸了摸他发烫的脸,在他耳边轻声喃喃道:
“顾齐,我们马上就出去了,再忍耐一下。”
对,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
顾齐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想要睁开眼睛,我说:“别睁眼,我没戴面具。”
“好……”
他仿佛一瞬间坠入了沉睡,安详地闭着眼睛。但我知道,他累了,虚弱无力。肯定是下了水所以发烧的吧。
我不再多言,弯着腰出了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