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我想叫他一声,才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总不能再叫他管家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跟我说:“随便称呼就好了,我不在意。”
“嗯……”
他忽然问我:“在你心中怎么叫我的?”
“啊?”
“总有个称呼吧,不然呢?”
“呃……直接告诉你,你会生气吗?”
他笑嘻嘻的:“我一般不怎么生气。”
“明明之前还说自己生气了……”
“那个不一样——”他说,“好了,那我保证,我不生气。你怎么称呼我?”
我有点难以启齿:“面……面具男子。”
“啊哈?”
“就是这样!别骂我!”我红了脸。
“不生气,很可爱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阵爆笑,我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他笑了好一阵,才止住了捧腹大笑,“面具男子,很棒了,你就这样叫我吧?”
“啊?四个字的称呼……太奇怪了吧。”我摇了摇头,尝试说出口,“面……面具……不行不行不行,这怎么叫啊,我不行,谁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我说什么也不想再这么说了。
“那好吧,那就前两个字吧。叫面具就行。”
“面具?”
“嗯,面具。”
他还是没有说他的名字。
不过我都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并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名字,名字是出生了就决定了的,和相貌,体型,耳朵轮廓一起决定了的。那么,就像不满意自己的相貌、体型、耳朵轮廓一样,人也是可以不满足于自己的名字的。
那有个听得顺耳的代号还是个不错的决定。
我叫他:“面具。”
“不错。听着还行,就这样叫吧。”他乐天派的样子很让人羡慕。在夏日里如春风又如杏花。
奇妙的比喻,一下子跳在我的眼前了,我也不知道人会什么会像杏花一样,就好像我有时候闻到风的味道,我就知道夏天来了。没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了。
我想问他一件事情。
“面具啊。”
“你想问什么?”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想要问他。很微妙了。
“你觉得我们的生活,普通吗?”
“看你怎么定义普通了。”他笑着说,“普通的生活之所以是普通,就是因为很多人都过吧?但是其实,就算大家都在生活,每个人的生活都千差万别,没有完全一样的,所以这样说,普通也不是普通了。”
“那么怎么去想这个词呢?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就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生活。”
他点点头:“是的,就算是在同一个家里,生活也不会完全相同。这样看,是个人的生活都能算的上是普通了。就算你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学校,你拿了当年的高考状元,从其他角度来看,你还是普通的。那么,如果你拥有了一个公司,你的公司上市了,你超越了好多人,但我也不能说那种生活就不是普通了。”
“也是……那么跳出常规思维的生活就可以说是不普通了吗?怎么样才能算呢?成为一个有名的演员,然后活跃于荧屏,这算是普通吗。大街小巷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这应该是不普通了吧?”
“嗯……怎么想都不能算普通,当下来看的话是这样。不过,如果过了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
“怎么说?”
“你知道两百年前一个活跃了四五年的娱乐名人吗?啊……当年应该还没有娱乐这种这么超前的词吧?顶多是当时的名伶,在走穴演出的时候身价高了些,唱段也好点。”他这样说。
说来也是。
在自己的努力范围内达到的事情,你以为达到了顶峰,但在外界看来,你依然是平凡的。
修复者的生活是不是也是这样?
就算是这个工作听起来这么不一般,因为人数够多,所以过去那么几十年后,在那么多修复者中,我们依然是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一些人。这还挺让人感到遗憾的。
我曾经还以为自己跳出了那个简单无趣的生活圈,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圈子,圈子们都不大,凑凑活活地活着罢了。这个工作也就是混个饭吃,很多修复者都是这样想的,这不奇怪。
医生也不都是认为自己的使命是救死扶伤,而是单纯想这样干个工作而已。
这没有什么错,甚至这也有利于社会进步,大家各安其分,就算得上是个好人。那么我也是个好人了。
“我们的生活,得过且过吧。”
我这样下了结论。
“也只能这样了吧。”他说,“你做了这么多年了,比我辛苦多了。”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很奇怪,我不排斥他,就像他拥抱的时候一样,我觉得这个感觉很自然,很舒服。人类为什么可以用身体的接触来传递感情呢?这太奇妙了,我一直没有想通过。但是身体接触的触感是可以被身体记忆的,那种柔软的感受,只要拥抱了一次就不会被忘记,再次拥抱的时候就可以记忆起来,迅速调动肌肉记忆。
牵手也是这样。
不同人的手指是不一样的,握手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牵着手的时候的角度、力度、手指的摆放位置都统统不一样,微妙得很。
他的感觉已经要被我的身体记住了。
很踏实,夏天的时候,他的手掌心很温暖。我的感冒似乎还没有好透,手心是有些凉的,他的手心贴过来,一下子暖和了。
我勉强地将自己的意识拽回来:“你是新人吗?”
“新的不能再新了。”
“第一次任务就挂彩,很难过了吧……”我咬紧了下嘴唇,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向他的脸。
这一瞬间,我发现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怎么会忘了……
这事情。
这事情不应该忘记的。
我怎么只顾着自己,完全没有关心到一直帮助我的他呢?一直得到他的恩惠,以至于我都忘了关心他究竟好不好了。
面具男子。
他也是那次任务的承担者之一。与我共享一个目标者。
我跑了,他也跑了。
这事情……很难办。我已经被停职了,那他呢?
“你也临阵脱逃了,不会被……开……开除吧?”
我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了想:“如果我们俩是一起逃走的,那么处理应该也是一个结果吧,多谢你的上司帮忙求情了,我上司也念在我是第一次任务,就扣了一次工资,然后让我停职检查一段日子,过段时间又要接新的任务了。”
“啊……那挺好的。”我点点头。
没有被我彻底连累就好。
要是被开除了。那是真的没有什么退路可说了,第一次任务被逼退,然后失去社会身份……不敢想象。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肯定是过的不怎么如意才来基层干这个工作吧……
那么,如果未来的生活还不如从前的,他会崩溃的吧……
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
我暗下了决心。
我总是对好人有着强大的同情心与怜悯心,我知道我有时候不配怜悯别人,所以我从不说出口,我也不表达出来,这仅仅是一个心情,一个我以后能够帮助他们的内在情感理由。没有什么坏处。
我也不会使坏啊。
我这样想着。
感觉眼前的景色一点点变得更加熟悉。我路过了熟悉的桥,桥上风大,但都是热的;我到了熟悉的小区,熟悉的花坛和以前一样,月季花也是月月都开的;然后是熟悉的单元楼,熟悉的楼梯。
啊,到了。
这里就是,顾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