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很可能死在这里哦。”

面具男子在我亲吻他之后，这样说道。

虽然说是亲吻，但实际上也只是嘴唇接触嘴唇而已。

这种极其柔软的触感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人类的嘴唇居然会是这样柔软的吗？

嘴唇接触到嘴唇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脑内时间都停止了。

什么………………这种感觉。

前所未有。

怪不得人类会把接吻当做一件不一样的事情。

的确不一样。

牵手的时候，自己的肌肤接触到对方的肌肤的感觉，和这个相比也不太一样，没有那么紧张，大脑也不会完全空白，一下子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

“爱和死没有关系，爱和生也没有关系，爱就是爱了，即使你今天死在了这里，我也会一直爱你，一直爱你，一直到我没有那么爱你，那我也会记住你，你就是在我的生命中爱的人，哪怕我记性不好了，我的身体也会记住今天的触感。”

我说：“面具，我爱你。”

他没有回答。

我该猜到这一点吧？

我不是一个值得去爱的人。

一个说谎癌症的患者，不是一个值得当做恋人的对象，当做爱人的对象。我或许就该一辈子孤独终老，守着我自己的小皮箱子，什么人都不去接触，什么人都不去爱。

对了对了，这事情就是我做错了。

我不该爱一个人。

这是我的错误，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错误。

哪怕这个人和我是一个职业。

对不起，我曾经和他是一个职业，现在只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我也不应该指望他来了解我，他来迁就我。

谁也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毕竟我是这样差劲。在我眼里这样美好的面具男子，和在我眼里那样美好的顾齐，都不应该属于我，我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我就应该出现了，然后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顾齐在我眼里消失得那样无影无踪一样。

顾齐…………

我无数次想到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和面具男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个名字呢？

我说：“对不起。”

我道歉了。我承认这就是我的错，我的错，完完全全的我的错误。我必须要道歉。

“你道歉什么？”

“我做错了。”

我老老实实地这样回答，这样说。

他问我：“你做错了什么。”

这……………………这也要我自己来说吗？？？非得要辨尸到这个地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然后这样说：“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完完全全都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喜欢你，更不应该爱上你，也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你的累赘，我爱你就是一个我自己的错误。”

我说话说得语无伦次，把我脑子中想说的话一个劲地说出来。

“可我…………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死在今天了，我也许就会死在我的生日的这一天，还从来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和弟弟的生日就差半个月，妈妈总是提前半个月就想起弟弟的生日了。在我生日的时候提要给弟弟买什么礼物，然后让我也准备准备，那时候他是十岁生日，所以要办的大一点，所以我也要去准备。可是她忘了，我也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也是后来翻日历才发现，啊，我的生日就这样过去了。好难过啊，那时候的心情好难过啊，我就想要哭，可是哭什么呢，没有人有义务给我过生日啊，也没有人有义务对我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这句话说不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但我就是很想听别人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啊。”

我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

我的生日就是这样悲伤的一件事情，生日生日，不过是出生的日子而已，为什么有些人的生日就会被大肆庆祝，而我的生日就注定要被忘记呢？但是我还是会爱我的家人，就算是离开了，我也会担心他们然后回来吧？

就算不被爱也无所谓。

这才是常态。

没有期待几句不会有落空，就不会觉得失落了，没有人爱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也不是大家的错，可能老天爷从头到尾都不打算安排一个人来爱我。

我曾经其实也有过其他的梦想，我梦想当一个作家，当一个演员，当一个歌手，但是我都不敢去。

因为我太差劲了。

我甚至不敢对人说出我的梦想。

我怕遭到别人的嗤笑。

也许在他们看来，我这样的人不配有什么梦想，可能能够混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吧。所以，是这样了，我现在没有梦想，也没有奢求，曾经做过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也无所谓，打水漂了不是很正常的嘛。

谁的梦想能够实现呢？

有的吧。

但是那些幸运的人里面肯定没有我，没有我的身影。我的梦想太不切实际了。我不够好看，不够高挑，我不能够达到实现我梦想的水平。

都是我的错不是吗？

世界其实没错，错的都是我。

所以说今天这个事情错了的也是我，该道歉的也是我。再说这些话来博取同情，是不是也是错的呢？可我还是想说啊，我想把自己想表达的告诉她，但是这样会吓跑他吧？他会被我吓到，然后再也不愿意听我说话了。

这就是我一直沉默寡言的原因。

可能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别人的牢骚吧。

牢骚毕竟是牢骚，没有实际意义，也不好听，听完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

我没有朋友，自然也没有发牢骚的对象，我只是…………我只是今天想说而已。对，仅仅是今天，也只有是今天，今天说了便说了吧。

但我还是语无伦次，心跳加速，心脏的速度报表了，我的鼻子好酸。

我说：“对不起，但还是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会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人，但我还是没有自知之明地喜欢上你，而且我还不知廉耻地亲了你。”

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情都没有。生日快乐也好，亲吻也好，都是我愿意的事情。”

他说。

“可你不爱我。不爱我的话，我做的事情就是错误的。”

我近乎要哭出来了。

我说：“我死在今天的话，你要活着出去的话，还请忘记我说的话吧，我都是头脑发昏了。”

“林齐齐，我们都得活着。”

面具男子说。

“还有………………”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要说什么。”

“还有，你错了。”他凑近了我，我能够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好熟悉，好熟悉的气味。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以前没有脸和脸凑得那么近过吧。

好熟悉，到底是哪里来的熟悉感。

不，不行，不要去思考这一点。

不行，不要思考，思考了会出事的。

思考不需要，不需要思考，林齐齐，禁止思考，禁止思考！

我给自己的脑袋下这样的命令。

但是根本无济于事，好像是拉着一辆要出发的列车，列车向前走，而我向后拉。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

林齐齐，不能真的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但是好熟悉，好熟悉啊，这股气味………………

面具男子亲吻上了我。

这不是蜻蜓点水般的接吻，而是悠长的，缠绵的接吻。

我不会接吻，我第一次接吻，但是我觉得他也是第一次，我不能想象面具男子亲吻其他人的样子，我承认我这样猜想可能是出于我的嫉妒心与占有欲，但是应该也不全是这样的理由吧。他就是第一次接吻，舌头和舌头触碰的感觉都是第一次，用奇妙二字来形容也不准确。这是一种无法用文字深刻描述的触感。

我愣住了，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是该逃开吗？

我是做错了吗？

他………………他也在心底里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吗？

熟悉感……别去想熟悉感。

可是这种气息扑在我脸上的感觉，我心跳的速度与节拍。

和那时候，那时候相比，是不是有一点相像。

别去想了。

我抛开那时候的想法。

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一次接吻之中。

如果说是，我们两个今天都要葬身在这个小镇，在我曾经的家中的话，那么这一次不仅仅是初吻，也是离别之吻。

生死离别之吻。

我们可能会生，可能会死，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还活着。

这不是一种行尸走肉的活着，我好像也有了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我被人爱了，我被人需要了，至少是就算是死我也得为了这个人去死，而不是其他的荒唐的死亡的理由。我爱着的眼前的这个人正在也在爱我。

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

这样的体验能有一分钟也足够了吧。

不对，一分钟之后如果他不再爱我，我大概会绝望的吧？这是一种会上瘾的感觉，不是对接吻本身，也不是对人和人的接触，也不是对他，而是对爱上瘾。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对于这个欲望，我无能为力，我只能任由欲望自己摆布我，而不是我自己去操控这个欲望，欲望啊欲望，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我如今大概是终于明白了。

但是我甘愿沉沦于这种享乐之中，空空荡荡的心脏再也没有什么空白的感觉了，好像一下子被填满，有了生活的方向，人生的依靠。

我习得了爱。

这就是爱吗？

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泪流满面了，眼泪水夺眶而出，我想要极力控制，但是泪水就是自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滑到了我们两个的嘴唇中间，咸涩的味道。

咸涩得让我更想哭泣了。

但是他是甜的，他是我苦涩生活中的奶和糖，他是我生活中的色彩，我的颜料，我透过他才能知道太阳是金色的而月亮的是银色的，我才能知道牡丹是鲜红的树叶是翠绿的。

我都能知道了。

但是接吻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去想其他的事情呢？明明仅仅是接吻就好了，但是我的意识我自己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了。

我失控了。

我完完全全地展开了我的自我。。

我无法对自己加以束缚了。

曾经禁锢的思维和我的大脑现在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大脑自己也要选择一些东西进行思考。

我拥抱住面具男子，我拥抱的时候手臂碰到手臂的感觉，手指在他身上摩挲的时候他身体的反应。真的是有一点难以说明。

人的身体是有肌肉记忆的。

就好像我们在学自行车的时候一样，一开始当然是一步一步地学了，然后你会摔跤，会学会保持平衡，会一点点地熟练掌握这一门技巧，最后就算是不用脑子也会骑自行车了，身体就达到了一种肌肉记忆的程度。那我我的身体也能肌肉记忆住和其他人的接触。

以前每一次拥抱都没有很久，而且我的身体与外面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我的情感和外面世界的一切隔开来，保护我，让我不受到外面世界的伤害和侵扰。

但是这次…………

不一样。

这一次时间很长，拥抱的时间很长，很长很长，在黑暗之中，其他的感官都被封闭了，而触感就变得格外明显。

所以，我记忆深处的感觉被唤醒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

会是我的记忆出错了呢？记忆会骗我吗？

不会的，我应该学会去接受这个现实，学会去接受所有的现实。

现实就是这样，再怎么不可能也是真的。

我一直在欺骗我自己，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事情的真相，但是我没有想到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都是，不行的吧。

嗯，不行的。

我得说，我得说出来。

是的，我要说。

我将身体向后缩回，然后缩回我拥抱着他的双手。

我说：“面具………………不，你的真名应该叫，顾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