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逐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哪怕是现在,顾齐他答应了我的提议,我也依旧是处在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之中无法自拔。
我是在帮助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找到住处吗?但其实还是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实现的对吧?我现在连这个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从心里涌现出来这种看起来很珍贵但实际上廉价的要死的怜悯情感。人类也许是需要这种怜悯情感的,因为如果人没有这种怜悯的话,世界将会变得很糟糕。但这不代表我自己本人需要拥有这种情感。拥有较多情感的人注定要受到更多的伤害,受到伤害的时候人们不一定会发出喊叫,发出喊叫也不一定会被回应,回应了也不一定能够拯救。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到这种无法被拯救的残酷事件之中呢?这简直是无法被陈述清楚的事情了。所以,所以,最后也没有一个可以确切解决的办法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去怜悯。
对的,不再去怜悯,也不再去帮助。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的话,地球不就完蛋了吗?地球是不会完蛋的,思考到我这一步的也仅仅是我们这样的人,而且就算思考到了,也不一定会不生出同情之心,同情是一种基本的能力,刻在我们的骨髓里面,就算是抽干了血也不会被抽走的一种基本能力,如果天生就有的话,那么长大还会有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
换句话说,人无法抵抗自己基因里存在的同情。
这还真是悲哀啊。
没有拥有同情心的人岂不是稳赚不赔了吗?
只要不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那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这样思考着。自己会不会被这个少年所欺骗呢?他要是来了顾齐的家,把所有东西洗劫一空,把他自己的痕迹擦得一干二净,最后肯定是由我这个带他进门的人替他料理后事擦屁股,替他把债务还清,也许需要去秦楼楚馆卖身赔偿也说不准——开个玩笑,对方是顾齐,不会需要我去卖身还债这么过分,但是不还债肯定也是不行的,不行的,因为和一个人亲近而去欺负他是一件绝对不行的事情,也是我这种对于陌生人都会同情心泛滥的人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这么同情一个陌生人!
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谈嘛。
他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可怜……
我心里想到这里,瞥了少年一眼,少年也看向我,带着不谙世事的眼神,这可能算是不谙世事吧,但我觉得也不一定是这种情感因素蕴含在其中,他也许心里正在盘算着一些什么小九九,只是表面上风轻云淡,不显山不露水,就等着我们这种肥羊上当呢。
我总是在这种情况下考虑一些有的没的,但最终又会是遵循自己的想法,把他带回别人的家。
这种慷他人之慨的感觉其实很差。
我如果有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出租屋,也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等找到工作之后,说什么也得原封原样的把自己的房租给交了。这样一想,我的生活又距离显示近了不少,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可我没有什么办法,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现实中寻找虚幻感觉吧?虽然我原本的工作就已经是一个很虚幻的工作了,不过现在的我就跟普通同人没什么两样。光靠我这张嘴这样说的话估计也没有什么很大的说服力吧。
面具男子在现在有些沉默了。
面具男子是在想些什么呢?我骤然想到,在面具男子的心理,我该不会是个风评很差的女人嘛?实际上他认为我水性杨花——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尝试一下水性杨花的生活,很想那样活一次,或者我的后半辈子就这样去尝试吧!
但是在此时此刻,我也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也没有去做什么太过于出格的事情。
我尝试去解释:“面具,也许我需要解释一下我现在做的事情。”
“齐齐,不需要。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面具男子说。
“真的不需要吗?”
“真的不需要。我都能够理解你想要的表达的每一句话,所以原本可能需要的事就变得没那么要紧了。真的不需要,不需要了,齐齐。”面具男子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而且,也许我比你还要更清楚你想要的做些什么。”
是这样吗?
会存在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更想做什么的人吗?
我对此存怀疑态度。
但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我没有很肤浅很冒犯地就打断面具男子的话,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哪怕在我心里这句话的真实性很低,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这句话的确有可能就是真的,就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得情况下,面具男子掌控着全局,他知道我掩埋在心底的真正想法。
面具男子,那么,他会知道自此时此刻心理的反应吗,我心里的小九九。而非是这个不知道来处,也不知道归途的少年的小九九。
面具男子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揽入他的怀里。一下子钻入鼻腔的是一股温热的干净气息,是用蓝月亮的洗衣液在洗衣机里卷过又烘干,然后再放在太阳底下晒过后,风中吹过的气味,有一种被这个季节的风洗礼过的气息,比起放在衣柜里的衣服多了一点风感。我难以形容风的味道,如果能够捕捉,一定是一种不错的香气源头吧。
面具男子的拥抱一如既往让我沉迷,有一种死在这一刻也可以的冲动。但此时此刻的我不想死,跟不会去死,如果要死了,即将要死了,那我也会尽力去挣扎。
可是这一刻赖在他的身上吸进鼻腔的这种气体有一种思维上的甜美,并不甜但甜美。我知道这是一个垃圾到极点的比喻,但我自己懂就好。我也不会和其他人去分享这一种独特的快感。
能够这样就足够了。
我心想。
这样就足够了。
我也什么都不怕了。
我说:“回家吧,面具。虽然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们的家。”
我说了个冷笑话,但是并不好笑,在场各位宝库我,没有一个人笑起来。真是失败。我在说冷笑话上还需要多加修炼。
“回家吧,齐齐。”
但面具男子回复了我。
他亲了一下我的耳后,极其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攥得那么紧呢?
我也不会偷偷跑掉呀。
真的不会。
面具,你要是会读心术的话就读一读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吧,现在我想的哦东西你要是读到了,你肯定就不会怀疑我的真心了。
我就想要这样子生活下去。
我的确不安。
但你在不安些什么呢?
面具男子攥着我的手,我自然也不可能像是幼儿园或者小学生的小朋友们一样,牵起另一个伙伴的手,牵手显然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牵手才叫做牵手,三个人的牵手应该叫做连接吧,连接起来然后一起挡住后满人的路。太没有素质了一点,我想起了路上和楼梯上手牵手的三个女孩子的组合,心理满是唾弃。
但是其实是我在吃酸葡萄吧。
酸死了。
真酸。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骂也都骂过了,我更加不可能去牵手了。
所以只能让少年一个人跟在我们后边。
少年还是带着他独特的不谙世事感。
少年问我:“你多大了。”
我很诧异于这个问题。
没事问一个青年女子的年龄,很失礼了!我原本想用美少女这个词的,但是用美少女这个词显得太过于狂妄了一点,如果不是狂妄,那就是在开玩笑,但是我说冷笑话,很差,很差,简直算是一流水平的差,偶尔能够发挥出超一流水平。
说起来,天气也即将是春天了。
季节什么的无所谓,我说是春天就是春天了。
春天的话,也是要过去一年了。
一年前的时候不太好过,似乎很开心但似乎又不开心,去看了电影,看完之后除了哭泣也只剩下哭泣。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够好的呢?
其实还是不错的吧。至少没有死在这个应该活下去的春天,还是有机会看到荷花,吃到夏天的莲子的。吃莲子不错。
我想到这点,差点都忘记要回答少年的问题了。
我问少年:“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年龄。”
“看看跟我差多少岁吧。”
“这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吧?光看外表我也比你大一些吧?”
这是一句假话。
虽然我知道光看外表这个少年多大。
但我始终相信自己只看脸只有十七岁。连十八岁都没有到。
十七岁简直是人生最好的一个数字。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不觉得十七岁很年轻,但一旦过了十八岁,就开始疯了一样地怀念我的十七岁。
哪怕十七岁的时候过的跟狗屎一样,我也怀念。
怀念不代表我想回去,但如果我回去了,我就不会再把我的十七岁浪费在狗屎一样的事情中。
我也。
我也………………
我也会怎么样?
我也会拒绝成为一个修复者吗?
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吧。
我心里笑起来了。
是的吧。
我肯定会拒绝的。
会拒绝让现在超过了二十岁的我后悔的那样一个决定。
真的是令人不太愉快呢。
二十岁的我这样觉得。
虽然我认为,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我会怀念我的二十岁时光,但是我现在就已经发现了,岁月只能向前走,我就站在那个传送带上,等到传送带走完了,我就掉入无穷的深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生命也就在那一刻到头了。
啊呀,过于多愁善感了。
也许就是因为春天吧。
因为是春天,所以我意识到自己会死。
我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落在春天,会落在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季节好。春天应该是要开花的,但是在这座城市,在银城的春天,春天和夏天的话我感觉没有那么有边界。
春天很短了。
啊呀,那不就在理论上降低了我死在春天的可能性。算了。死在哪个季节都可以。
但我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