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落下的时候,柳溪澜没有看。她不是不敢,她只觉得一阵风吹起,似乎迷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喜欢看杀人游戏,柳溪澜虽是刑警,她见过多少可怕的尸体,经历多过多少九死一生,可是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就这样被顶罪,斩于众目睽睽之下。
思言公主哭的伤心,泪水沾湿了欧阳辰逸的袖口。
柳溪澜回到相府,她的心情极差。
晚上祖母刘氏说,晚膳在她那里一起吃。
既然案子破了,刘氏认为苏逸轩和欧阳辰逸两个后生也许就要搬离丞相府,刘氏依依不舍,欧阳辰逸给她的药膳,她每日都在吃,身子也越来越好,这就越更舍不得欧阳辰逸走,故而设宴。
可是柳溪澜实在难受,躲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连晚上都没有吃。
晚上,柳溪澜没有胃口,恹恹的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反正此事刘氏身边有欧阳辰逸,自己告假也不算是不孝。
和柳溪澜不一样,此时有个人胃口极好,那便是三王爷李擎书了。他收拾了残破的病容,换上一袭白衫,外罩一件水清色外袍,看起来这装扮确实象是个死了哥哥的弟弟。
可是他脸上红润,喜色逼人,丝毫不见哀伤。
他甚至要厨房多加了两个菜。自斟自饮,悠然的很。
徐瑾走进来的时候,三王爷便就是这个样子。
“徐先生,你来了,一起吃吧!”三王爷随意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他一个人吃饭也寂寞的慌,现在既然徐瑾和他的人帮他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他高兴的很。
徐瑾也不推辞,稳稳坐下,侍女填了一套餐具,他倒也不动筷子。只是坐着,悠悠的看三王爷高兴。
“王爷为何如此高兴啊?”徐瑾问。
三王爷笑笑,“本王怎能不高兴?这事儿已经了结了,与本王完全无关。父王为了安抚本王与母妃,重重封赏了本王母妃,还嘉奖了本王母妃母家,擢升了本王舅舅,虽无对本王的封赏,但这些对本王,都是好处。”
皇帝心存内疚,问三王爷要什么,三王爷自己推辞了,说兄长赴死,常年未发现兄长的怨恨,是他不对,求皇帝准允自己素服一月。
贤德莫过于此了。
“可是王爷难道不觉有疑点吗?”徐瑾皱着眉头说。
也许是之前实在太顺利,三王爷很高兴,但是此时,徐瑾这么缓缓悠悠的说来,三王爷也不是蠢人,平时警觉的很,他此时如同警钟敲响,仔细一想,“徐先生,你可是说此事过于顺利?”
这过于顺利的话,徐瑾之前就说过,不过现在更加明显,徐瑾点点头称是,三王爷此时才发现问题,他当时只想二王爷为自己顶罪赴死,便在无人指导真相。
可是当时为什么二王爷丝毫都不辩解?不推辞?直接就把罪给认了。
他说自己命不久矣,又是何意,难道是生病了?却从未听人说起。
疑点太多,被当时的气氛掩盖了。
“徐先生,你可是探知了何事啊?”三王爷问,徐瑾为人谨慎老辣,必不会空穴来风。
徐瑾不回答,只是说,“王爷可听说,这二王爷拥有京城最好的探子,眼线密布,整个京城乃至全国,没有二王爷不知道的事,若想知道,三日之内,必能知道。”
这个三王爷李擎书是知道的,他十分厌恶这些探子。现下除了二王爷,正好刺瞎了在暗中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前所未有的安全。
这也是三王爷为什么如此高兴的原因。
“因此二王爷知道我们的计划也是很正常的,这一点徐某毫不怀疑。”徐瑾说,“徐某未曾探知什么事儿,也未曾找到二王爷的探子。这便是问题了。”
三王爷不解,这是什么问题,情报之人,本身就是藏匿在黑暗中的。
“二王爷的探子,在下本想收归己用,毕竟七杀殿若多了这样的信息来源,必定如虎添翼!然而,在下四处打探,皆不知二王爷探子何处去了。”徐瑾解释道。
“既不知何处去,那便是随着那瘫子,没了呗。”二王爷喝了口酒。“主人死了,下人散了,不是很正常嘛?”
徐瑾则摇摇头,“这不可能,若不知何处去说明藏起来了,并非散了,若是散了,必然能知道。”
这就是说,二王爷虽死,二王爷的实力还在,而且隐藏的更为深了,三王爷觉得脊背一凉。“你是说那瘫子是有意赴死,这些密探,有朝一日将会为他报仇?”
徐瑾说那倒不是,密探不是杀手,不会杀人报仇,但是他们的新主人想必是会的,否则二王爷不会轻易交出,想必报仇便是代价了。只是现在不知在何人手上。
不知在何人手上。
三王爷沉吟道,“怎会不知在何人手上!那瘫子素来不与人来往,会将这么重要的情报机构给谁?”三王爷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徐先生足智多谋,如何认为啊?”徐瑾说自己也是猜测,虽没几日,然而最近事多,王爷大概忘了。“王爷可还记得,甘总管?”
甘总管是之前的内务府总管,“他不是死了吗?”三王爷挑挑眉。
甘总管是死了,王爷也曾派老七去抢夺甘总管尸体,却不及那个苏捕头身边的黑衣人!老七可是七杀殿武艺第一人。
三王爷这才想起这件事,如此说来,苏逸轩一人,身上疑点颇多呀!就包括那个欧阳辰逸,医术了得,怎么不知自己是装病?他去看成贵妃,岂知不是有意而为?若不是他撞破,那会有机会让老五加班林佳指认二王爷?
难道他们都是二王爷的人?或者二王爷是将这探子给了苏逸轩?苏逸轩不过是个小捕头,下三滥的职业,如何能有如此强大的保镖?如何能结识二王爷?有怎会得二王爷信任,交给他如此强大的探子?
“而且我听说,二王爷死前,一再要求与苏逸轩等人共饮一杯。”徐瑾说。
确实可疑!
三王爷想着苏逸轩的脸,猛然间觉得他与太子似乎有几分相似,越想越可疑,难道说……
“徐先生,给本王,查查这位捕头的来路。”
就如同三王爷李擎书对苏逸轩的怀疑,苏逸轩对三王爷也有所防备。
不管是苏逸轩以后的计划,还是二王爷以前的仇恨,他都得命令二子和手下的人盯着三王爷的动静。
所以苏逸轩此时已经知道三王爷和徐瑾对自己有所怀疑,并在查自己以前的事儿。
二子办事效率极高,高到苏逸轩觉得简直犹如神明天眼。
二子是二王爷一手栽培,忠心耿耿,只要能扳倒三王爷李擎书,为自己前主报仇,二子跟随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愿意的。
虽然现下二王爷已经赴死,三王爷虽然怀疑,但是已经没有由头再去明目张胆的调查苏逸轩等人,毕竟现下苏逸轩,在表面上是为三王爷洗刷了冤屈的恩人。
案子已经结了,苏逸轩和欧阳辰逸也已经没有理由继续住在丞相府。
丞相府里,每个人都不希望他们走。
柳溪澜自不用说,柳梦岚更是心念苏逸轩。
老夫人刘氏也是十分不舍,说是要让苏公子和欧阳公子多住两日。
老人家的心思其实非常简单,无非就是觉得苏逸轩和欧阳辰逸两个大男人单独住在外面,肯定是吃不好,没人照顾的,虽说有下人,下人如何照顾得周全。
下午的花厅十分热闹,柳溪澜坐在榻上,紧靠着祖母刘氏身边,柳梦岚坐在软凳上,坐在刘氏的另一边,苏以轩和欧阳辰逸垂手而立。
花厅里烹着茶。
秋日下午的暖阳把花厅染上了一层温润的色泽,茶的清香,点心的甜香,还有瓜果的果香,妙不可言的温馨场景。说说笑笑,品茶尝鲜,这便是大户宅门的天伦之乐。
欧阳辰逸说起苏逸轩小时候的趣事,苏逸轩小的时候,十分顽皮,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苏逸轩倒也不介意自己的黑料被曝出,只是呵呵的笑着,脾气好的不得了,柳梦岚听着苏逸轩小时候的事儿,有些出神,心生向往。
柳溪澜倒是觉得真心乖巧可爱,说,“聪明的孩子才顽皮,那些乖孩子多数都是笨笨呆呆的。”苏逸轩竟然腼腆了起来,笑了笑,神情温柔。
祖母刘氏感叹,家里许久没有小孩子了,这欢笑也少了许多,自从柳晨斌从军走了以后,家里少有这样聚在花厅,晒着太阳说着笑话的时光了!
“兄长每月都来信的,在军中充实爽快,这才几日,已然是百夫长了。”柳溪澜说,“祖母该放心,高兴才是。”
老夫人刘氏十分想念哥哥,柳溪澜知道。
“晨斌是能力很强,祖母放心的很,只是家中只有你们两个女儿家,难免觉得人丁单薄了些。”刘氏有些伤感。
“祖母莫要伤感。”柳溪澜说,“祖母若是喜欢,为何不让苏公子和欧阳公子暂住府上呢?”
柳溪澜告诉刘氏,苏逸轩和欧阳辰逸平素都住在欧阳辰逸家郊外的宅子里,虽然也有下人伺候,但是终究不方便,也不热闹,如果干脆住在丞相府里,既方便了,欧阳公子照看祖母身子,又能多给家里添些欢笑啊。
“可会不便啊?”柳溪澜的提议是好,可是苏逸轩和欧阳辰逸是两个大男人,平白住进柳家,多有不便。老夫人犹豫着,毕竟家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小姐。
“苏公子与我乃是同僚,之前为父亲办事,现下,倒不如让父亲,将苏公子收归门下,且记为门生,与父亲学习为政之道如何?”这可难不倒柳溪澜,苏逸轩和欧阳辰逸人品如何,祖母是知道的,绝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刘氏只是担心外头的清议罢了。
柳溪澜两眼一转,轻盈盈的说,这便是最好的法子了!门生自然是可以借住府中的。而且苏逸轩非池中之物,之前太傅公便有意多教授苏逸轩天下苍生之道,想必这为政为国之道,他也能手到擒来!
这便堵住了悠悠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