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学术上的怀疑与探讨，往大了说那是否定了整个人族历史。因为在道教道统里边，妖族是卑贱的，如此卑贱的种族能创造文明？我们这么尊贵的人族还是继承了他的文明，那是不是说人族一脉动相承的光辉历史都要推翻？

“林校书现在怎样了？”阳天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其实他心里忧虑决非表面这般平淡。

“道行道宗罚她禁足百年。”如果换成另一个道行道宗的人说这种话，青玄宗弟子少不了幸灾乐祸，但对这位才女，质疑的有之，相信的有之，同情的有之，却不见口诛笔伐，闵子华也动摇了人族创造一切的信念，“阳师叔，林校书这话是真的吗？”

他这句显然只是迷茫之语，不等阳天说什么，又道：“她能有什么事？她未婚夫是慕容人杰，换个其他人试试，恐怕废去修为都是轻的。”

不知为啥，阳天听到这话心里隐隐有些吃味，慕容人杰......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妒忌慕人杰这个人，还在妒忌他与林校书的关系。

但在事实上这事跟他真的也没什么关系，这种大人物间的事自己也没那个本领插手，几天后一年一度的祖师殿集训更让他没了闲工夫杞人忧天。

黎羽衣可能已经炼制好了盗天丹，集训还未开始就闭关了，现在的祖师殿事务由副殿主于宁主持，该有的章程并不因她的缺席而停顿。

尽管去年就已练过刺天弩和穿云弓，可万箭齐发的壮观场面还是令阳天震撼不已，原来他还在庆幸召东分院围剿灵蟹峰时没动用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这段时间在炼器堂呆久了才知道，不是召东分院不想用，而是太浪费了，就一根箭支炼制成本就是五颗灵石，发射过后，就算能捡回来也要两颗灵石重新炼制。

妖族，在人族眼里还不值几百颗灵石。

今年训练强度比去年加大了许多，重点就在射击方面，阳天想来，这应该跟虎牙关的形势有关。虎牙关位与广川郡北面，是北方三县防御道行道宗最重要的屏障，好几年来就冲突不断，只是今年擦枪走火的事件比往年要多很多，听说在冲突中双方都死了好些弟子。

这种大宗门间的战争自然不像地坯流氓抢地盘，两帮人马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各持西瓜刀，谁赢了地盘就归谁。

赌上宗门生死存亡之战，总要把对方虚实摸个七七八八才会制定下一步计划。就像前世的国家战争，先制造点矛盾，接着再发生小冲突，然后决策者权衡利弊，该和谈的和谈，该拉帮手的拉帮手，冲突加剧，最后才会大打出手。

不同的是，修仙者寿命更长，相对的耐心也越强，以阳天看来，这种状况还会保持十来年，然后才会在局部大爆发，接着战争升级......

自己要做些什么，随波逐流，还是在战争中谋些好处？

尽管边境战云密布，可青玄宗头顶的天空还是一片尉蓝，只是在此时又流传起吴智之死，死于碎心掌。

碎心掌，百多万年前绝仙剑宗一位妖王的绝学，后来在道行道宗的一位强者手里大放异彩，这在当时是件很寻常的事，人中有妖，妖中有人，一部功法而已，但今日重提是何意？

当阳天弄清楚碎心掌的来龙去脉，只能暗叹，宗里，或者说是卫无知布局已经开始了，或许战争的节奏比自己想像中要来的更快些。

雷电轰鸣，又见天劫。

站在祖师殿公署前的崖岸上可以看到玉雷峰渡劫台上一道娇柔的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眉目，可阳天还是一眼认定她就是周芳华。

天道无情，并不因她是个女子而稍存慈悲，那毁天灭地般的雷光令阳天想起自己渡劫时的恐怖，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不为别的，就同从西坳村走出来，也是希望她能顺利渡过天劫。

九道雷劫之后，周芳华乃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玉阳峰的路上，阳天想着，该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周芳华送去，自己刚回来那会她虽在闭关之中，黎羽衣倒是以她的名义派人给自己送了贺礼，礼不重，却也是份人情。

想想便有种世事沧桑的感觉，在红尘俗世，书呆子一般的周虎到了清净无为的修仙界反而学会了人情世故。

“那只天狐又出现了......”

通往玉阳峰索道旁，闵子华正与两个外院弟子说着什么，看到阳天便住口齐齐施礼：“见过阳师叔。”

那两人也是玉阳峰上的杂役，叫不上名字，但也眼熟。

隐约听到“天狐”这两个字，阳天下意识问道：“说什么呢，好生热闹？”

“没什么，弟子三个在说天狐呢。”左首那个弟子抢着答道，“两年多前轰动我们梁州的天狐又出现了，还杀了好多净心门的人。”

阳天心下一紧，面上却不显分毫，目视闵子华，语气淡淡：“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闵子华道：“三年前永宁当溪山发现了一只小天狐，净心门为了捉她还杀光了整个当溪山狐族，可惜还是让那只天狐给跑了，大约......”他曲指数了数，“半年前那只天狐又出现在永宁县，已经杀了四十几个净心门弟子，光筑基前辈就有二十几人。”

他刚一停顿，左首那名弟子就补充道：“那只天狐狡猾的很，看见我们人族人多就不出来，一旦落单就出手偷袭，妖族就是卑鄙。净心门已经向道行道宗求援，道行道宗也出了五千颗灵石悬赏这只天狐，要是能捉活的还加三千颗......”

当溪山，天狐，对上号了，果然是小狐狸！难怪当时在蟹老坟前告别时自己问她要去哪里，她却咬嘴不说，原来她是去报仇。

是那个很萌、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女孩，是那个面对金光佛宗和尚宁死也不愿当灵宠的妖族女孩！

林校书的事不关他的事，小狐狸就关他的事了，她是妖族同胞，她是在西坳村草甸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伙伴，她是抱着自己踮起脚在脸上亲了一口的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