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奈良鹿丸来说，若野竹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嘛，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

或许反过来设想会简单一些——

如果他没能找回她，如果她消失的时间远比一年更漫长，漫长到仿佛从没出现过……

答案果断是，不行。

向来懒得争取的奈良鹿丸，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

向来得过且过的奈良鹿丸，生平第一次这么在意得失。

于是他一点一点试探，一步一步靠近，一边担心吓跑了她，一边又暗自心急。

……可是结果呢？

好比猎人精心铺设了一个陷阱，在里头摆上美味的食物和云朵似的软垫，绞尽脑汁地想把猎物诱拐进来……

没错，他还停留在想一想的阶段呢。

可是这只耿直的动物已经堂而皇之地跳了进去，跳之前还不忘把捕猎的绳索打个蝴蝶结，一副“惊喜吗？这是礼物哦”的样子。

“唔，我大概明白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背着井野在约会？”

——关于这个，鹿丸真没想好应对措施。

本能接管了理智，他张开嘴，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什么叫‘背着’？”

第一反应和总能出卖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换句话说，奈良鹿丸压根没想要反驳“约会”这个词。

理智回笼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但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所以，鹿丸认为他接下来最好的做法是……自暴自弃。

“我表现得还不够光明正大？”他的嗓音有些哑，僵硬的表情倒是放松了一些，流露出混合着忐忑的无奈。

竹奈眨了眨眼睛，总之在鹿丸看来，反应淡定得……过头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等等，你真的清楚‘约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小南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竹奈坐在它背上，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思索道：“大概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浪费时间？”

“……”没毛病，但是看她这副坦然的表情，鹿丸很怀疑她所谓的“喜欢的人”可以涵盖井野小樱，乃至鸣人丁次阿斯玛。

……真是难以言喻的心情。

这么想着，鹿丸实打实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还有很长的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不管怎么说，他好歹占据着最优的“地理位置”——道理是这样的没错。

“扑哧。”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竹奈忽然捂着脸垂下脑袋，肩膀颤了颤，克制的笑声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她的反应让鹿丸始料未及，小南瓜却敏锐地感到了一种宝贝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它悄悄屈起前蹄，驮着人正想跑路。游离在状况外的鹿丸猛然回神，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影子束缚术就悄然发动，不声不响地限制住了它的行动。

小南瓜：喵喵喵？啥玩意儿？你竟然对一只弱小无辜的梅花鹿用忍术？

不过这一回，竹奈没能接受到它的求救信号——不如说，它已经被屏蔽在了某种氛围之外。

“怎么说呢，就是……不像鹿丸的作风。”竹奈放下手，忽闪的眼睛像是盛着光，流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又生动鲜明的神态，“绕了一大圈来奈良町也好，特意让我见到小南瓜也好，都不太像鹿丸会做的事。”

顿了顿，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我很高兴哦。”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因为是鹿丸啊。”竹奈歪了歪脑袋，神情十足的认真，“你会为了哄别人开心，费力气做这么多事情吗？”

——如果只把这个问题理解成字面意思，那么等着鹿丸的未来就是成为和旗木卡卡西一样的单身大龄青年。

少年狠狠愣了一下，不如说他被这个惊喜砸得有点头晕。

他警觉地挺直脊背，按捺住“这姑娘难道真的开窍了”的激动心情，郑重地回答道：“一个就足够麻烦了。”

空气似乎有片刻的凝固。

假如井野在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回答举起零分牌，顺带狠狠抡他一拳，以达到原地720度旋转起飞的效果。

能够在告白里掺进“麻烦”这种字眼的人，整个木叶也找不出第二个；与此同时，能够把这番话看成告白而非挑衅的人，放眼木叶也绝无仅有。

——偏偏这两个家伙凑一堆了。

竹奈晃了晃悬空的小腿，抿起嘴笑了起来，右边的脸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透着一股小孩子吃到糖的满足劲。

她侧过头看向他，语气诚恳：“我觉得和鹿丸相比，还是我表现得更光明正大一点。”

鹿丸听见一片树叶飒飒飘落的声响，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质感透明的春的声音——将自尊碎裂的窸窣声完美遮掩。

忍术被解除，重获自由的小南瓜不满地瞪向始作俑者，却发现对方瞟都不瞟自己一眼，傻乐呵地盯着它家小姐姐。

……一直都在现场的它难道错过什么了吗？

小南瓜理所当然地没有听懂这段含蓄的神仙对话，自然也没有意识到刚刚与它重逢的小姐姐已经彻底被拐跑了。

“我……我下来吧。”这么说着，竹奈双手一撑从小南瓜身上滑了下来，和鹿丸并排走在一起。

小南瓜：喵喵喵？我不怕重的，真的！

明明负荷的重量轻了，它却觉得脚步莫名其妙地变得沉重起来。

其余单身鹿：我懂，我们都懂。

成双成对的梅花鹿亲热地互蹭脑袋：啥玩意儿？亲爱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

远远看上去，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你以前有这个吗？”鹿丸走在竹奈右侧，视线往她脸上飘。

“诶，什么？”

“这个。”少年抬手戳了一下她右边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说道，“酒窝。”

竹奈的注意力被问题吸引过去，完全没觉得对方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啊，这个其实不是酒窝。”

鹿丸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软乎乎的触感。

竹奈还在继续解释：“刚到铁之国那阵，我学了一段时间的弓道。”

“……然后？”这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练习没注意，松开弓弦的时候，箭尾擦着脸射出去了。”

“……”

“伤口恢复之后没有留疤，不过像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竹奈抿起嘴角又笑了一下，“好像会凹进去一个小窝。”

奈良鹿丸再一次坚定了以后要好好看着她的念头。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常这么笑的，平时完全看不出来。”竹奈爽快地摆了摆手。

……这是重点吗？

鹿丸觉得向她纠正这一点恐怕收效甚微，只好退一步说：“之前就算了，但是接下来你如果还要做什么新尝试，请务必告诉我一声。”

竹奈思考了一下，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可以哦。”

鹿丸挑眉：这么好说话？

“就像鹿久叔叔出门前，会跟吉乃阿姨保证按时回家、不喝酒、不打牌、不和狐朋狗友厮混一样，我也不会让鹿丸担心的。”竹奈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鹿丸抽了抽眼角，“竹奈，下次能换个举例对象吗？”

他瞥了一眼搭在他左肩上的爪子，心底默念三遍“这是媳妇不是兄弟更不是其他什么奇怪的关系”，然后一把抓下那只爪子，干脆利索地塞进了自己手中。

小南瓜看着少年发红的耳根，磨了磨它整齐漂亮的牙。

竹奈被拉着往前走，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真的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真的被一个人想方设法地找了回来。

“呐，鹿丸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回握住对方的手，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你问的话，我会好好回答的。”

关于她音讯全无的一年，关于她找寻角都的原因，关于……她的爸爸妈妈。

鹿丸那么聪明，一定早就察觉不对劲了。

只要他问……

只要他问，她就说。

竹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鹿丸垂眸看着她，忽然开口：“说起来……”

竹奈严阵以待，大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觉悟：“嗯，什么？”

“从月之国离开的前一天，那个叫星野的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竟、然、是、这、个、吗？

“是你让我问的啊。”鹿丸镇定地强调道。

竹奈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有的时候……男人吃醋真是不分场合呢。”

“……竹奈。”

“在。”

“离井野和自来也大人推荐的小说远一点。”

“哦，所以不否认吃醋对吗？”不看小说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

就在竹奈以为鹿丸会又一次无言以对的时候，却看见他忽然扬起一个有些痞气的笑。

“和这个一样。”少年举起两人牵着的手，坦荡地说道，“现在，吃醋也是我的权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