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未料是君
苏月儿定睛看去,三截短短的白色尾巴从长裙的裙摆边露了出来,此时的她蓦然记起了学院藏书阁中的某本罕见魔兽录上记载的三尾狐女:暗系魔兽,人形,貌美,不能言,灵智低下,有白尾,尾为三,均为雌性,借人族雄性繁衍,人兽殊途之故,渐渐灭绝……
起初,苏月儿只是把那本魔兽录当成了连环画在看,后来才试着去读懂那些晦涩的文字,渐渐地被光怪陆离的魔兽描写所吸引,不过到了今日,也记不得多少了。
眼睁睁地看着三尾狐女扑向了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蒙面人,苏月儿只能闭上眼,为他的不幸罹难沉痛哀悼:“阎王爷啊,看在他死得那么惨的份上,让他少受些拔舌、油锅之类的酷刑吧,也希望他下辈子别再做坏人了。”
三尾狐女整个的扑在了蒙面人身上,却没有急着咬他的脖子,而是挥舞起了她锋利的“爪子”,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真是奇哉怪哉!
一旁的苏月儿仍闭着眼,没有看到这奇怪的一幕,直到空荡的古刹中回荡起了狐女“呜呜呜”的急促声音,她才忍不住好奇,睁开了眼睛。
苏月儿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就彻底傻了!只见那三尾狐女已是半裸着洁白的躯体,伸着舌头亲昵的舔着蒙面人的脖子,狐女的脸上虽然仍是一片木然,但口中“呜呜呜”的呼鸣,和发亮的眼睛,分明就像是、是……
苏月儿在她小小的脑袋里不断搜寻着与之相符的答案,最终总算是敲定了答案——就像是以前袁师姐喝醉酒后看叶师兄的样子!
“滚开!”
阿欢大怒而起,一脚踹飞了三尾狐女。
简直莫名其妙,倒霉到家了!你可以想象自己一觉醒来,却发现被一个陌生女人压迫着的感觉吗?虽然阿欢眼前是个漂亮的“女人”,但他的怒气分毫未少!
远方的太阳从山的另一边缓缓升起,墙角的狐女呜呜哀鸣,呆呆出神的苏月儿茫然地睁着眼睛,而怒火稍平的阿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蒙面面纱,然后稍稍整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装。
阿欢随手解开了苏月儿的定身穴,闷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苏月儿“啊”的一声,回过神来,两眼茫然地道:“你、你说什么?”
阿欢皱着眉,随口道:“没什么。”然后径直走向双手抱膝缩在墙角的三尾狐女,吼道:“别让老子再看到你,快滚!”
三尾狐女不知所措,她听不懂人言,更不明白阿欢怒气冲冲的原因,出于某种天性,她亲昵地蹭了蹭阿欢的腿。
“你怎么就这么下贱!”
阿欢连忙移开了腿,心中一阵恶寒,怒不可遏的他铮的一声拔出了剑,这时苏月儿禁不住恻隐之心,出了声:“住手,她听不懂你说什么!”
阿欢听到这里,好不容易收敛住了自己的怒火,停住了手,回头闷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苏月儿只好将她那点可怜的见闻统统倒腾出来。
听完苏月儿絮絮叨叨的讲述,阿欢强作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揭开了狐女白裙子的一角,看清了那三根毛绒绒的白色尾巴,这才确信苏月儿没有胡编乱造。
阿欢转过头望着窗格子,还剑入鞘,掩饰自己心中的稍许尴尬,缓缓道:“还真是一只狐狸……”
朝阳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了,阿欢没有急着带上苏月儿离开兰若寺,近期内袁弘一定会加强兵力严加搜查江南盟余党,因此阿欢决定等风头过了,再行北上。
古刹顶端的四角布满了蜘蛛网,墙边有一个突兀的大洞,懒洋洋的阳光洒了进来,让阴暗的古刹划出一道温暖,阿欢架起了柴堆,他身上没带火折子,便钻木取火,接着将清理好的死狼架了上去,烤熟它。
这些活儿对阿欢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在师从李无心的那段时光里,李无心给他创造过更加艰苦的环境。
李无心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来就不懂什么叫行善积德或是挟恩图报,但他无疑是个非常严格而优秀的师父,他有着不寻常的抱负,要把皇帝拉下马,要这天地翻个个儿。
李无心那些充满邪气的想法统统灌输给了阿欢,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信念,让阿欢跟过去的他划清了界线。
想到这里,阿欢暗叹一声:“以前那个稚嫩而白得像一片纸的自己,真的怀念啊!如今的我,不断追求武力和权力,带着恐惧的心穿梭在茫茫的黑暗中,要与不可测的天命搏斗,万幸还有练狮师父陪着我走下去。”
阿欢不禁又想起了李无心师父的死,是叶千的步步紧逼,让奉命剿匪的祖裕得到了放暗箭的机会,也是叶千,这个昨日敬慕的叶师兄,如今的杀师仇人,把他彻底推向了江南盟的一边。
阿欢放飞大脑,胡思乱想之际,苏月儿端着一个盛着水的破碗走了进来,阿欢不经意地瞟了眼,随口问道:“她还赖着没走?”
苏月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放下了那个不知道她从哪里捡来的破碗,然后开口道:“她看起来蛮可怜的,被你踢了那么重的一脚,躲在隔壁呜呜哀叫。”
阿欢冷哼一声,道:“别理她,她好歹也是一个中阶魔兽,恢复能力会那么差?我看她就是在卖可怜,还以为老子会同情她?做梦!”
苏月儿看着阿欢一副冷漠的模样,不由得替狐女抱不平,嘟着嘴道:“才不是呢,我看她的腰上好大一块淤青,施了三次初级治疗术,才算是把她的伤治好。”
阿欢对她嗤之以鼻,讥笑道:“就你那点微末的治疗魔法,三次已可算是卓有成效了。”阿欢凶起来也挺嚇人的,苏月儿不敢跟他顶嘴,只是在心里嘀咕:“我这点微末的魔法,不还是在你手里救下了袁太守?”
苏月儿突然想起阿欢昨晚小腿还受了伤,她忍不住天真地想:“若是我帮他治一把,他会不会感激我,然后发善心放了我?”
“你……”苏月儿咬着嘴唇,看向阿欢的小腿,一副忸怩不安的样子,道:“你的腿好像……”
阿欢反应过来,理所当然地道:“唔,正好,你不能白吃我的烤狼肉,这算是你一部分的饭钱。”苏月儿登时大为不满,道:“你怎么这样啊!”
阿欢撇了撇嘴,道:“不然你想怎样?”
苏月儿只好闷着头,满心不甘地开始治疗阿欢的小腿。
随着时光流逝,二人的头发渐渐糟乱,进食单一、不足导致二人面色饥黄和身体消瘦,这一天晌午,苏月儿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了:“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
阿欢嘴边叼着一根细长的草杆子,一边用剑捅了狼尸一个窟窿,用长棍串了进去,架在了火堆上,一边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
苏月儿一脚踢飞了火堆旁一根烧着的柴,十分气愤地道:“在这里,我一天也不想呆了!每天三餐都是吃这鬼东西,看到它我就想吐!”
阿欢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转着架在火堆上的烤狼,道:“那个狐女不是每天都帮你觅了些野果来?你可以吃那个调剂调剂。”
苏月儿立马嚷嚷道:“那个更难吃,又苦!又涩!又磕牙!”
阿欢眉头一皱,“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草杆子,不耐烦地道:“到底是你挟持了我,还是我挟持了你?还反了天了!臭丫头真是难伺候,难为你娘把你拉扯这么大!”
苏月儿可不怕阿欢吓唬,现在让她再过这非人的日子,她就敢上房揭瓦,翻了这天!
生命诚可贵,美貌价更高,若为肚子故,两者皆可抛!
她闹腾道:“不管,不管!难受死了,我要吃甜枣,我要吃肉桂,我要吃鱼,我还要洗澡,换干干净净的衣服!”
阿欢眉头一皱,道:“你要洗澡,井里头不是有水吗?难道你这大小姐,还要劳驾我帮你抹背擦屁股?”
苏月儿脸羞得通红,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度,愤然道:“呸!臭不要脸!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告诉我,冷的井水怎么……”
“冷的井水怎么不能洗了,你可真娇贵!”
“哪有用冷水洗澡的!”……
吵吵闹闹一番,阿欢终是妥协了,搞来一截粗壮的圆木头,把中间掏了做成一个木盆,盛满水,然后把烧热的石头放进去,慢慢烫热木盆里的水就可以了。
傍晚,苏月儿终于如愿以偿的洗了个热水澡,口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感激阿欢,佩服他的神通广大。
这一天,阿欢没有练剑,早早地回到了房间里,倚着自己的双手靠在草席上,看着黑乎乎的庙顶,心事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一弯月牙儿悬在夜色中,苏月儿踏着欢快的步子回了房间,却发现蒙面人早已侧卧着睡去,忘记了每天睡前要点她的定身穴。
轻轻爬到蒙面人的身旁,苏月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慢慢地伸出手到了蒙面人的脸侧,她早就怀疑起了蒙面人的身份了,只是一直心有顾虑不敢过问。
想起蒙面人第一天那声不经意的“苏小姐”,想起蒙面人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想起蒙面人种种奇怪的举动,和他今天出人意料的妥协。
“你究竟是谁?”
苏月儿心里呐喊着,终于一手揭开了蒙面人的面纱,接着无比震惊地道:“你!怎么会……”
苏月儿的声音吵醒了阿欢,惊醒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苏月儿知道了,先是一怒,掐住了苏月儿伸过来的手,接着想到了心里的事,就渐渐释怀了,闷声道:“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苏月儿不明白阿欢为什么会成了江南盟的人,成了他们的敌人,她以为阿欢跟着他师父练狮为了躲避昆仑派的追杀,远逃去了,叶师兄和袁师姐也是这么对她说的,没想到都是在欺骗她!
第二天,阿欢在房梁上刻下一行字和一副地图,上面写着:“我回无锡了,保重。”地图则是刻画着兰若寺回杭州城的路线。
中午,苏月儿带着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哑巴侍女回到了苏家,萧海天和苏玉缺问她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闭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