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刚到,奉西城的城防修筑工作正式开始。
奉西城常驻军队四千人,从开始修筑城防开始,所有兵士每两天做一天的城防役工,与其他朝廷征来的劳役一样能得五文工钱。
钱的力量是巨大的。往年朝廷征集劳役民间总是多有怨言,可是这次却不是这样,所有服役百姓和兵士都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整个奉西城火热一片,工地上的工作日夜不停,夜间也有人不停歇的点着火把做搅拌、浇筑成型等工作。不过这些都是在城墙内做的,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更不要提五十里外的西厥人了。
陈登和押运物资的一百多兵士是在三月初赶到的奉西城,在接到侯爷命令后立即开始着手制作筑墙用的砖石。
从三月开始每天都有几百号人从奉西周边搬运碎石到城里。陈登作为唯一知晓详细配方和制作细节的人,指导着一路跟随他到奉西的六十名兵士日夜赶工。他们从不看外面的工程进度如何,只管制砖石和调配水泥。
安顿好城内的事,罗勇便每天带着王猛和自己的亲兵巡视边界。
三月的西北,是无法与京城初春的天气相提并论的。奉西城外四处一望,到处都还是荒凉一片,很难看到一点绿色。
罗勇一行人骑马出城门,身后带起一片尘土。出城门越走越荒凉,一行人在一片荒草地带停了下来。这里已经能看见对面荒草地上西厥人一个个的帐篷和帐篷外临时搭建的羊圈牛圈,不时有人走动,罗勇等人在这边都能看得差不多。
“城外这一片地区从四五年前就没有百姓出没了,从前这里还有人在荒地上垦荒种庄稼的,可是经不住西厥人的烧杀抢掠,种了也是白费力气。”王猛见罗勇面色凝重跟在身后解释。
“徐守则……废物……”罗勇恨恨。他心疼华盛国百姓被西厥人常年滋扰,而自己跟父亲十几、二十年带出来的将士却被一个草包钳制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现在整个西北边陲摇摇欲坠,如果他不是借着修城墙的机会重回西北一趟,他都不知道西北情势如此危急。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原和对面的西厥人营地,冷声问王猛:“西厥人现在如此猖狂,这里既然没有百姓开荒种田,为什么不设置城壕加强防御?”
王猛看了眼斜后方一个轻年男子回道:“徐将军说反正也是荒地,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抵御外敌不在这些……”
罗勇也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人,接着问王猛:“哦?抵御外敌不在这些……最近一年西厥攻城几次?周边村庄受扰可有派兵?可有俘获西厥人?可有伤亡?”
“今年冬天侯爷来之前西厥攻城六次,虽未破城,可是我们伤亡五百余人。至于周边村落,徐将军说鞭长莫及,又不能派兵驻守每个村落,只要过了春天就好了,还不是年年如此……”王猛看着罗勇的脸色说不下去了。
罗勇脸色比锅底都黑,连同那个年轻人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回去的路上,罗勇远远的看见奉西城那破败的夯土城墙心中开始怀疑到底是应该修补,还是重筑。
同时,他还在想来之前端王与他说的那些话,华盛与西厥,是否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不过无论是否可行,城防的修筑势在必行!
三月底,景帝收到一份来自西北的密报。他看完那份密报脸色十分难看,整个泰居殿一时落针可闻。
“传端王。”他吐出三个字,海平便无声的出去传话。
两刻钟后,端王疾步进了泰居殿。
“见过父皇!”江南星不知景帝召他何事,尽力语气平淡的请安。
“起来。”景帝一直在案后静坐,见他来了言简意赅道,“过来看这份奏报。”
江南星接过海平双手捧到他面前的一封书信,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西北来的密报。其实他也一直在等西北来信。不过为了跟定西侯保持距离,他之前叮嘱过定西侯无大事尽量不要书信往来,尤其是从驿道送信。如今算算定西侯已经到西北一月有余,也不知道西北情势如何。
他展开信纸快速、仔细的看了一遍那封信,虽然他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当亲眼看到信上的内容,他还是忍不住恼怒。他按捺着心中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
“父皇,这是您之前已经预料到的结果,您息怒!您应该庆幸现在定西侯人已经在西北了,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徐家的废物!”景帝铁青着脸一掌拍到案上,“朕将西北兵权交给他,没想到竟成了他敛财的捷径!西厥来犯他不出兵追缴,该建的防御设施他也不建,倒是在军资上用功颇深!西北将士的军服他都敢动!这是要将我西北兵士冻死在那儿啊!”
景帝无法不气。
自从徐守则驻守西北,三五月便递个折子说军费短缺,不是缺粮了,就是缺衣了。朝廷这十来年花在西北的军费年年递增,就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不对。偏偏朝中兵部总是附议,还有几个一二品大员也跟着一起附和。派去西北的钦差回来的奏报也是跟徐守则的折子内容一般无二。景帝无法,只好同意户部拨款。
这些年下来,国库收银十之二三都送去了西北。
景帝早就有疑,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另一则,又有静妃在跟着施压。
这次趁着定西侯去西北,明面上重点在修筑城防,也是守将换防的老规矩,没有引起徐家的注意。他亲自安排了亲信跟着定西侯深入西北了解实际情况,调查军费开支。
结果,这第一封密报上的内容就让景帝触目惊心。西厥来犯守城不出不算,徐守则竟然敢偷偷将朝廷给西北守军发去的厚棉服换成了劣质棉服!就这一条,等同叛国!
景帝手里死死握着一只茶杯,骨节泛白,强忍着没有将它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