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反应还算快，耳边呼啸的风声杂糅着李昭的呼喊，她霎时停下了脚步。然而她只道是李昭怕她上去会撞上满屋的碎物，并不太在意，只道:“我找先生，去去就回。”说完迈开了步子。

风力渐弱，白芷刚跨了两步台阶，就觉得气流簌簌地穿梭在耳边，除了风声便容不下其他的声音，委实扰人厌。她疑惑地朝李昭望去，怪他掩门竟花这么长的时间。

不看还不知，这一看才让白芷察觉到了一丝吊诡的气息。只见李昭眼镜瞪得贼大，双手拢在嘴角两侧，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在用尽全力地对她警告什么。他看见白芷朝这边望了过来，连忙手舞足蹈，示意她下楼，随后二话不说，径直朝白芷的方向跑了过去。

白芷是何等聪明，一次警告她可以不在意，连续两次她再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为什么风力弱了她却更加听不清李昭的叫喊，为什么深夜楼上亮着灯她却一点人的动静都没有察觉……她现在万分确定二楼没有先生，甚至可能不是人，更令她心绪混乱的是，她也许已经进入了它的地盘！

堂里不大不小，二人匆匆跑了几步便只隔了半人的距离，近到白芷甚至能听清李昭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与此同时还能听见身后楼梯上狂暴无序的撞击，像是有无数的荒藤肆意地挥打着四壁，它显然是心急了。

“快，再快点！”李昭伸出手奋力喊叫道，他的眼睛像一根针似的直直定在了她的身后，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住地放大着，白芷知道他一定看清了那玩意儿。

她预感到了它的贴近，一时心念电转侧身避开了它的攻击，她伸出左手顺势搭上李昭的手臂，两人闪电似的向门外狂奔。风呼呼的刮着，刮得白芷耳根生疼，那不是风，是那东西只触及了一秒的不甘的指甲。

就在二人赶到门口的时候，门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重关上了。

李昭原本在白芷前面，现竟兀自退了一步与她同行，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我开门，你先走。”

白芷不语，她自己走？那不是她的作风，只道是开了门必定拽着他一同走。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顾不上回头，李昭用尽了全力发现门竟丝毫未动。白芷已经能够感觉到那怪物走到了自己身后，仅差一厘米就快贴上了……

是幻觉吗？她明明已是池中之物，可怕的深渊巨口随时可以将她啃噬撕咬得一干二净，然而她所臆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胶黏的咿哦停止了，狂暴的挥打散尽了，世界好似万籁俱寂，只剩下耳后一个人轻声的慰藉:“没事了，我护着你……”

“钟离先生……”白芷无需转念便知晓是他，惊讶得呼之欲出。那个似熟非熟，每日只是打声招呼便自顾离去的人如今竟挡在自己身后，救她的命！白芷猛的转过头去，淡白的鹅蛋脸快要扑了上去，额头对额头，眼睛对眼睛。

钟离微微低垂着头，淡淡地笑着，眼睛里有一丝松懈和欢愉，秀拔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突然，他身后的怪物又开始噗嗤噗嗤地吐起气来，她垫起脚想越过他的肩身探头望去，他却闻弦歌而知雅意，霸道地挺身不让她看，柔声道:“不值得看，仔细伤了眼。”他仿佛在她转身之前就是这个样子，贴着她、护了她许久。

索性地上是一堆血肉骨架，他不让她看，她也就不看罢了。钟离护了她，她虽心存疑虑，却也是担心他的安慰，于是她顾不得亲狭，双手上前轻轻搬弄着他的手臂腰间，轻声道:“刚才实在凶险，你没事吧？”

钟离不语，只是淡淡地摇头。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句小声的试探，带着一丝尴尬：“先……先生……”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李昭还在一旁，一想到他全程观看了她跟钟离的互动，虽称不上亲昵，却足以让人脸红，想着想着便有点心虚地退了一步。

钟离却是不动分毫，淡淡吐出几个字：“何事。”三个人的空间，两人已经面露绯色，他却脸颊白皙，没有丝毫红润。

李昭听后，忙道：“风势小了不少，您趁着这会子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收拾完便送她回家。”话音刚落，钟离却回绝道：“无妨，你锁上门窗，这东西过会便烟消云散了，时候不早，我来送白芷吧。”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白芷，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他救了她，白芷自是没什么好说的，点头同意。

街灯每晚在11点就会熄灭，整条街道上充满着寂静的黑，远远看去只有一个斑点大的明黄小点在缓缓移动。白芷和钟离拐过一条无人的小巷，安静地走着。白芷内心有太多的疑问，一时竟不知如何问起，钟离也不语，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二人离白芷的住处越来越近，她才终于开口道：“钟离先生，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钟离抿嘴笑了笑，眼睛平视着前方：“就如你所看见的。”

“不，我不是问这个，你知道的，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妖物吗？”钟离转头看了她一眼，欲开口。

白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连忙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尤其是在我亲眼见过以后。可是，有的时候亲眼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她渐渐没了声。

钟离道：“你怀疑我在骗你？”

白芷道：“不，你救了我，我很感谢，只不过……我看得出来，李昭跟我遇见怪物时的神情很不一样，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了，对吗？”

钟离道：“你跟李昭比我熟，如果我在骗你，李昭岂不是也是帮凶……嗯 ？”

白芷迟疑了一会，又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多……”

钟离笑了笑，道：“没有谁对不起谁，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的问题一点也不蠢，不要妄自菲薄。”二人走至白芷的楼下，再也挪不动脚步，白芷只得上前一步转身对钟离道：“今日多亏有你，我知道有些话你不会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再多想，下次见。”她并没有提“明日见”，因为她知道钟离不会每日都来。

钟离点了点头，直到他确定她一定听不见，才轻声道：“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