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妹本是天生佳偶,莫怪他们青梅竹马,私定终身。”
“那个胡金昌我倒见过,可是不怎样啊!秀才闺女可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模样,平日当真看不出来,还隐藏着这么一面,啧啧……”
“怎么没见过?隔壁西临村的人,经常过来找林秀才要钱,大家伙都认识。光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色眯眯的挑逗小姑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秀才家的闺女怎会看上他?”
“你如何晓得他们不是臭味相投?想来一回生二回熟,日久生情,成就好事也不奇怪。”
“说起来那胡金昌,早前我见过,本来不好看的一张脸,早前平添一道黑乎乎的疤痕,生生挂在嘴角,难看极了!据说被一只大黑狗咬伤,说话都不利索,秀才闺女要是嫁给这样的人……啧啧……”
“这话说不准,人家真喜欢,迷了心窍,旁人也只叹惜。”
史凌越挑挑眉,这户人家可真热闹,亏莫小书当初发毒誓、表忠心,保证养病之地一定宁静祥和。真应该让莫小书好好瞧瞧,这些毫无妇德的粗鄙农妇的言论,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这些妇人的污言秽语恐脏了公子的耳朵,可要属下把人打发?”武大为凛然问。粗犷的他内里却存着一层小心思,一大帮子婆娘欺负一个小姑娘,可够缺德的,总归是……邻居,况又暂住她家,他很想一个个揍到她们开不了口,替她出气。
呃,他胡思乱想什么来着。
史凌越精眸一闪,探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滑过武大为一本正经的表情,唯有一双瞋目隐含一丝纠结。
史凌越的眼神再次扫向不远处,他抿唇斥道:“多事。”
武大为唯有点头应着,站得笔直,一副对外头的八卦不为所动的样子。
林殊卿和花姑娘理所当然地朝八卦团走过去,花姑娘满脸着急,比正主更愤怒,跑过去喊道:“你们瞎说什么?”
连她都看不起的胡金昌,和卿卿私定终身!那样想想就恶寒!
林殊卿目露寒芒,心思暗沉,没想到胡金昌都那样了,林玉妹一家还没有放弃,誓要赖定他家!离上次才隔多久,又开始使劲折腾。
她自己倒无所谓,唯恐爹娘愁苦,便是她的大不孝。
“我说的是真话,大家都这么说。秀才闺女,不是六姑我多嘴多舌,实是大家都这般传。”
六姑陪笑,做出一副故作不好意思的姿态。
林殊卿瞥向鬼修的方向。
鬼修早就愤愤然,他挥舞拳头,猛然俯冲过去,瞬间消失在六姑发顶,留下一句:“我这就去探听原由。”
鬼修飘逸遁走后,还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胡金昌那个兔崽子,当日咬轻了……”
“这些话,你们从哪儿听来?”林殊卿神色一寒,冷声问。
话刚落,妇人们纷纷看向中间的六姑。
六姑面色一尬,恼怒地瞪向她们,心中暗骂:刚才不是说得兴起!还一个个巴不得从她嘴里扒出更多的猛料。这厢让一个小姑娘一吓,就端不住了!
六姑同时心里打鼓,才得了钱散布谣言,就撞着正主儿,出师不利啊!
妇人们接到六姑瞪眼,不由得讪讪。她们也不知怎的,林殊卿神色一冷,她们下意识的有点怕。
“六姑。”林殊卿皮笑肉不笑,目露寒芒,“那你打哪儿听来的?”
六姑好歹活了好些年头,哪怕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犯怂,也端得住。
六姑眼神躲闪,心思活泛,“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
“既然道听途说,便当不得真。六姑也得管住自己的嘴巴才是。你说的人好在是我,要是旁的姑娘,说不得就是一条人命。”
林殊卿皮也不笑了,端肃着神情,跟林秀才打学生戒尺时的表情神似,“我爹常说,世道对女子不公,名声于姑娘家来说犹逾性命!六姑可知你错误的言辞,恐会害她人性命!污蔑一个未出阁姑娘的清白,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对!你问问你的良心,说的缺德话,做的缺德事,将来死后下地狱,阎王爷也饶不了你。你可别忘记李员外复活时留下的警世良言。”花姑娘在一旁帮腔。
林殊卿顿时哭笑不得,当初鬼修附身李员外的话,早流传甚广,被一些才子名家誉为“警世良言”,告诫世人言行品德不容有失。
被一个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六姑恼怒,“哼,我怎知你与胡金昌私相授受不是真的?我听得一板一眼,仿似真人真事。说起来你表哥姑姑时常来你家串门子,这事儿我看八成真。”说罢眼神鄙夷地盯着林殊卿,“阎王爷,我倒是怕的,不过我只是说了几句,想来阎王爷大人大量不会计较。”
话是这么说,六姑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怎么忘记这茬!一见到铜板,就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万一阎王爷记她罪过如何是好?
“六姑想来是不知地狱有拔舌头的酷刑,那是专门用来惩治嘴巴恶毒之人。六姑的嘴巴再不收敛,有朝一日可能会有受那酷刑的机会。”花姑娘握着拳头,啐了一口狠狠道。
林殊卿压下隐怒,默然沉吟半晌。其实这会儿功夫,鬼修正一五一十汇报事情的始末。
半晌,林殊卿抬头冷冷瞥向,冷嗤一声:“既然六姑如此认定,那必然是当事人亲口说的吧。”
“你怎……”六姑大惊失色,猛然住口,险些暴露。
虽然六姑没说出口,林殊卿却已经了然。
她点点头,眼神似淬了毒,逼迫的眸光将这无良的妇人钉在原地,“我明白了!你收胡金昌多少银子?一百文?五十文?哈?原来是三十文!买你一张臭嘴很容易啊!”
六姑不复先前镇定,扛着锄头的手紧了紧。
林殊卿一边听着鬼修的话,一边与六姑周旋。她惊怒交加:“原来昨日胡金昌亲自找到你,给你三十文买你一口利嘴,说事成后补给你一百文!一百文,害我终身!呵,六姑,你也算在村里看着我长大的,亏你做得出来!”
林殊卿冷笑,眸子淬着冰刀子。
六姑脸色都白了,身子晃了晃,她怎会知道!昨晚天蒙蒙黑,她自信没有人看见,可为何秀才闺女知道得如此详细?仿佛一双眼睛从头看到尾,时时监视着她。
“你胡说八道!”六姑强自镇定,但退缩的脖子,挪动的脚步,出卖她的真实感受,她的心理防线开始龟裂。
林殊卿乘胜追击,“我害了你什么,你这样编排我!你明明知道,胡金昌来我家说亲不成,心生怨怼,那日大姑姑和胡金昌仓惶逃离时,你不是亲眼瞧见么!还好事进来问两句。”
“你身为同村的长辈,不仅不帮着维护同村姑娘的名声,还帮着外人败坏本村的姑娘。你以为我落得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就一定会迫于舆论压力嫁给胡金昌吗?你一定能得那一百文钱?可是,你又怎知同村的其他姑娘的声誉不会受到影响?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待嫁的小女儿,这一两年便要出嫁。传出这样的丑事,知道的只以为是我的过错,不清楚内情的倒会误会咱们村里的姑娘俱是如此不知检点!还有,我爹是有功名的秀才,有一个不知检点的闺女,他所教的学生能落得个好?在这里的各位婶婶都是有儿有女的,有的家里的孩子还在我爹学堂认字。你们说出口的话,还得深虑才是。”
林殊卿的一番严词厉色下来,妇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流露出愧色,想到自家儿女孙辈,不由得暗暗唾骂自己多嘴。
“秀才闺女,我们错了,都怪六姑,我们没长见识,大字不认得,瞎跟着起哄,你行行好,原谅我们则个。你放心,我儿子在你爹底下读书,我万不会再多口舌,这些话就烂在肚子里。”
卢三媳妇出言表态,其他妇人纷纷跟着表决心,这些人家里或族里多多少少都有孩子在她爹那儿认字,比较好拿捏。
林殊卿点头,转瞬间变得和气,“那就有劳各位婶婶,我知道这事是无妄之灾,与你们无关,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是债主。你们放心,我爹最好心肠的一个人,断不会为难你们。”
妇人们纷纷感激,千恩万谢。
“这儿没有婶婶们的事了,可否让我和六姑说道说道?”林殊卿面不改色,语气却斩钉截铁。
“好的,好的,秀才闺女真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们随意。”
妇人们早恨不得离开,林殊卿一开口,无不争抢着走,生怕下一秒林殊卿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