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提着罐子,孙少平扛着被褥和一点粮食去看望他们落难的姐夫。
孙少平家住在村子的最南边,独门独院,只有大小两孔窑洞,大的父母和奶奶住,小的大哥住,他和兰香回来就寄宿到金波家。
走上一段路就是田家圪崂,二爸孙玉亭和书记田福堂家就在这里。
趁着天还没黑,孙少平细细打量着这个村子,东拉河和哭咽河如楚河汉界般把双水村的金家湾和田家圪崂分的泾渭分明,远处的巨大的柏树林应该是金家祖坟,两条河中间的三角洲就是庙坪,上面有片枣林和一座破旧的龙王庙。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双水村小学,在金家祖坟和金家湾中间,出了田家圪崂,穿过公路,过了东拉河,再穿过庙坪,过了哭咽河的小桥就到了。
看管王满银他们的民兵好像认识孙少平,他记得原著里交代过这个民兵是他同学的哥哥,好像还很熟的样子。
看到孙少平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我还正发愁你姐夫今晚没铺盖哩”。
孙少平也笑着说道:“这不送来了嘛,哪能总让政府操心哩”
同学他哥更不好意思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你姐夫,嘿嘿,这已经这样,也没办法了,我尽量不让他受洋罪。”
孙少平摆了摆手说:“哥,不说这些了,能叫一下我姐夫吗?”
“咋不行,又没犯死罪”说罢冲着窑洞喊:“王满银,出来一下。”
王满银蔫头怂脑的走了出来,看到是小舅子和小姨子,脸上有些羞愧。
孙少平把被褥和粮食给他,然后把罐子从兰香手中接过递给他,笑这说道:“姐夫,赶紧吃点,辛苦了一天想你也饿了。”王满银顿时满脸通红,但手下却不慢,掏出一块黑面馍狠狠咬了一口,嚼都没嚼就往下呑,噎得只翻白眼,孙少平赶紧把罐子递过去,让他喝点稀饭冲冲。
等顺过这口饭后,才问少平:“不知道你姐和狗蛋猫蛋怎么样?”
孙少平笑着说:“在我家呢,都好着你不操心。”
“那就好……回去跟你姐说我什么都好着哩,叫她不要急”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民兵,靠近孙少平悄悄地说:“给你姐说,还有剩下的几十包老鼠药在箱盖上放着,不敢叫娃娃不知道给吃了,叫她把炕席底下的钱收好,五块五毛钱哩,小心招了贼娃子。”
“嗯,我知道了,你赶紧吃饭吧,都要凉了。”
等王满银吃完饭,兰香过来收拾,期间她一直都站得远远的,别过头都不想看这个二流子姐夫一眼,都是他害苦了自己的姐姐。
跟那个民兵打了个招呼,孙少平就带着妹妹出了学校。
走到路上孙少平问:“你很讨厌姐夫是吗?”
兰香低着头说:“要不是他游手好闲,姐姐就不会过的那么辛苦,你都没看到她的手,粗糙得跟男人似的,要不是他卖老鼠药,爸今天也不会受这份洋罪,让咱们全家人在整个公社出丑。”
孙少平摸了摸兰香的头笑着说:“姐夫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亲人,姐姐虽然过的辛苦,但未必就不幸福,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以后不能这样对姐夫,姐姐会伤心的。”
兰香乖巧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不过二哥我觉得你次回家变化很大,说话更有学问了,还说我,你以前也不待见姐夫哩”。
“每个人都会改变,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你也在改变,比以前更漂亮了,相信姐夫也会变的。”孙少平心里想的是如果他不改变,我把他收拾得改变,还由得他了。
兰香羞得脸红扑扑的,说:“二哥,你就会笑话我!”
兄妹两个不打算回家了,直接去金波家睡觉,路过枣林时听见有人喊他,是一个妇女,孙少平不认识,但兰香认识,等那女人走近时兰香叫了声:“二妈”。
孙少平知道了,她就是自己的二妈贺凤英,笑着说:“原来是二妈啊,我说谁呢,今天打扮的这么攒劲,你这是去哪?”
贺凤英拽了拽有些短的罩衣,说:“今晚上,公社会战指挥部要在学校院子里开批判会,你不参加?……人家叫我领导着布置会场,我刚把碗搁下就……唉,你姐夫……”她叹了一口气,表示了一种同情和痛惜,让孙少平知道她终究也是自家人。
二爸和二妈是两个穷积极,家里比孙少平家还烂包,却整天热心公家的事。
孙少平皱着眉头说:“我不去了,还要回去睡觉,你和二爸去开会了家里几个妹妹谁管?”
贺凤英又叹了一口气,说:“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么多,哪件能离开我和你二爸,没办法呀,只能舍小家为大家。”说完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抹在鬓角上,头发立马又变的油光水滑。
孙少平看的有些恶心,说:“那你忙吧,我们走了。”转身带着兰香离去。
去了金波家,金波赶紧问他家里的情况,孙少平大概说了一下,至于怎么处理他就没说,金波也替少平家发愁。
金波妈是个热心肠,但碰到这种事她也没个主意,对少平家发生这样的事只能唉声叹气,连晚饭都有点吃不下去。
反而孙少平给她宽心。:“没多大事,枪毙不了”。
气笑了的金波妈,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你这娃娃,有这么说话的吗。”
晚上孙少平和金波睡在一起,两人聊着一些学校和村里的事情,大多是金波在说孙少平在听,没有新鲜事再说的时候,孙少平就问金波:“你以后什么打算?”
金波想了想说:“毕业以后我想跟我爸去开车。”
金波的回答在孙少平的意料之中,这个年代司机属于高技术人才,待遇也比较好,是个非常体面的工作,否则李登云也不会让儿子李向前去开车,有个“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的顺口溜,可见司机的吃香。
金波问少平:“那你呢?”
孙少平笑着回答:“我暂时想当个官。”
孙少平的回答让金波有些跟不上节奏,当官谁不想,这是想当就能当的吗?好像当官不是孙少平最终想要的,没有别的出路的时候先将就着。
金波了解孙少平不是爱吹牛的人,但还是想逗一逗他:“那你长远打算是干啥?”
“等上完大学再说。”长远打算孙少平还真没有。
金波呵呵笑着说:“你还指望田福堂推荐你去上大学,别做梦了,你家成份是不错,但他要是推荐也只能是他儿子润生。再说光成份好还不行,学习也要好,每年全县就那么几个名额,大学是那么好上哩,我看和你能当上官的可能性差不多。”
金波的话让孙少平有些心动,现在的大学不是不招收学生,只是要求推荐的,成份第一,成绩第二,这就是所谓的又红又专,他们一些来自干部家庭,但同样很多来出自平民,他们有个专门的称呼——工农兵大学生,十年浩劫后这些人最后被否定了,工作以后还要重新考学历,因为他们很多走后门进来或者是浩劫时期的积极分子,学员文化课底子很差,上了大学又从初中开始学起,也被他们的后辈看不起。但事物总是有它的两面性,起码这批人中腐败分子不是很多。
孙少平知道这条路的风险很大,就先不想了,把高中读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