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圪节邮电所门口,刚取完汇款的孙少安心情相当复杂,作为大哥的他,现在却要弟弟撑起这个家,即为弟弟骄傲也为自己失落,现在为了自己婚事又寄来了这么多钱,都不知道他要在外面借多少帐。
孙少平在信里告诉孙少安自己的职位不比县革委会主任小,工资也很高,让他以后不要担心钱的事。但有些社会阅历的孙少安根本不信,觉得这是宽慰自己话,哪有十七八岁的县革委会主任,他孙少安没见过,也没听过。
贺秀莲和她爸贺耀宗已经到了孙家,孙玉厚拿出准备好的彩礼钱,贺耀宗一分都没收,虽然孙家很穷,却是不失为厚道人家,孙少安这个女婿他看得上,关键女儿也喜欢,这家景也就不算什么事,何况听女儿说,女婿的弟弟在政务院上班,确实让他有点吃惊,自己的女儿赔钱嫁给这样的家庭也不算吃亏。
此时的坐在炕沿上的贺秀莲却是有些焦急,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孙少安了,不知道孙少安有没有想她,反正她是天天想这个心上人,白天想,晚上也想,有时想的都睡不着觉。
兰香最近心情不太好,大哥就要结婚,二哥却不能回来,让她觉得这个家有些不完整,二哥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说过年回来,却说话不算数了,但懂事的兰香也知道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工作忙呢,就是不知道以后二哥还有没有时间回家,她好担心,但脸上兰香可不敢露出什么,万一新嫂子多想了就不好。
孙玉厚老两口这两天心情特别好,大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这可是大喜事,昨天还收到了小儿子的信,说他在京城一切都好,还给家里寄了三百多块钱,现在把金俊海的钱还了,还可以给大儿子体体面面的办场婚事,多少年没有这么轻松了。当年为了给玉亭结婚,借了一河滩的帐,都忘了还了多少年才还清了,大儿子结婚却不用在欠钱他们能不高兴吗。
可现在贺耀宗硬是不要这彩礼钱,让孙玉厚有些为难,说:“亲家呀,这事要不等少安回来,他来拿个主意?怎么也不能委屈了秀莲这孩子,省得回去让人说三道四……”
贺耀宗笑着摆摆手说:“既然是亲戚了就不要说这话,以前说过不要,现在怎么还能要哩?少安这孩子我看得上,我贺耀宗就愿意赔钱嫁女儿,有他人说的啥话哩,这事就这么定了。”
孙少安一个人慢慢的往回溜达,过几天他就要结婚了,可他就像要参加自己的葬礼,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再和润叶有任何可能,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命运如此不公,谁让他是个农民呢,但心中的憋屈和对润叶的愧疚能把胸口撕裂。
孙少安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县城的方向,亲爱的润叶我要结婚了,你还好吗
……不能再想了,再想他就要大哭一场。
田福堂这两天躺在家里不想动,闺女跑了,跑到京城孙玉厚二小子那里去了,他现在想去吊死在孙玉厚家的门上,有这么欺负人的,大儿子没有把他闺女勾引走,又派二儿子来,这是在他先人坟里不但撒尿还屙屎,要把他活活气死,但他不能去,也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女儿的名声就毁了,他田福堂也就成了整个石圪节的大笑话,这个死女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哩。
“晚上去不去少安家?刚才兰香来叫了”润叶妈看已经躺了两天的田福堂,擦了一下眼角眼角的泪水,闺女跑那么远,没一点消息,她能放心吗?她不管别的事情,只要闺女平安就好,她想去孙玉厚家打听一下,但丈夫说,如果她敢去他就吊死在家里。
按找乡俗办喜事前要请村子帮忙的人吃饭,也是提前安排结婚当天工作分配。
“不去,就说我病了”田福堂有气无力的说。
田福堂不能去,去了怕被窝心气给气死,你孙玉厚儿子大办喜事,我女儿还被你二儿子拐跑,你准备看我笑话,显你两个儿子能哩。
田福堂想起这几个月双水村的政治格局变化更是让他窝火,金俊武跟孙少安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听说孙玉亭这个穷积极现在有事还去找他哥汇报,都忘了谁才是这双水村的书记,孙玉厚算个什么,连个党员都不是,金俊山也不是东西,看着啥事不冒头,但肯定躲在背后看他田福堂的笑话,都等着,只要他田福堂不死,这双水村的世道就变不了天。
刚进门孙少安很意外,秀莲和贺耀宗竟然已经到了,看着这个大眼睛姑娘,孙少安觉得心里热呼呼的,“你们刚到?路上顺利不顺利?”
贺耀宗说:“顺利着哩,在柳林坐了个顺风车,一路开到到了你们家下面的公路上。”
秀莲从炕沿上溜下来,走到孙少安面前,大方的帮孙少安把肩上的褡裢取下里,一双大眼睛不停地往孙少安脸上瞅,把孙少安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孙玉厚磕了一下烟锅,说:“让你买的东西哩,咋就空人回到了?”
孙少平一拍脑门:“啊呀,看我记性,我再去一趟!”
秀莲悄悄地:“我和你一起去。”
孙少安看了看屋里其他人,偷偷地点了点头。
两人刚出村子,秀莲就拉这孙少安问:“想我没有?”
孙少安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
“不要点头,我要你说。”淳朴的秀莲也会撒娇。
孙少安挠挠头说:“嗯,想了”。
秀莲飞快地在孙少安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说:“我也想你了!”
孙少安瞬间就被这姑娘热烈的淹没,是啊,这个丰满的姑娘才是适合自己的,这山望着那山高,他一个农民有一个这样疼自己的媳妇,应该知足了,之前想的真是太不应该,她能成为自己媳妇是他孙少安的福气,别了润叶,愿你也找个爱你的人。
孙少安没有去石圪节,他带着秀莲来到米家镇,这里的东西要比石圪节全。上次他们来这里扯衣服,由于秀莲的坚持,就给她扯了一件的确良短袖,但他今天想给秀莲再扯点衣服,听少平说,外国的女人都穿婚纱,中国的新娘都穿红色的嫁衣。
“这条围巾颜色艳,你戴上试试?”孙少安指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我不要!”秀莲转过头。
孙少安笑着说:“我今天想给你扯身红色的衣服,这条围巾正好颜色一样。”
秀莲说“红色的衣服我都准备好了,给你扯一点吧,你都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
既然红衣服都已经有了,孙少安觉得也没必要再买,自己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也不能太寒酸:“这围巾买了,正好和你衣服搭配,我再扯上一身,结婚嘛,也要穿新衣服。”
秀莲这才高兴的点点头,只有心上人和她穿一样的新衣服,才能让她觉的这个婚礼完美。
孙少平寄回来的钱确实能让孙少安“奢侈”一把,上好的纯棉布扯了整整一身,这也是孙少安长这么大最好的衣服。
买完这些,孙少安又去买了几条烟,十几瓶酒和一些煮肉的大料,想了想又去买了几斤茶叶、水果糖和一些瓜子花生。
对着供销社的玻璃,孙少安想要不要再去理个发呢?海民那手艺还是算,穿一身新衣服顶个像狗啃过的头实在不好看,得去一回胡得禄理发店,理一个像刘根民一样的头,看着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