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英国皇家医学院科研中心。
实验室里,苏美仑正在进行样本的比对。
a样本是正常的细胞,b样本是被人□□状病毒感染的细胞,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从中找出它们分裂的规律,根据它们有丝分裂周期的不同,找到一个合适的点,达到在活体中的有效抑制或杀灭。
身着白色隔离服的苏美仑专注的观察着样本,用笔在各个样本上做下鲜明的标记。
大卫,现在样本的情况已经向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两者之间的电生理活动和周期有着很大的差异,通过大样本的确认,找到适合的频段和间期,这是攻克的关键。
yi,海伦,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等你的好消息。大卫.托马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孩,看来他的眼光不错,这个女孩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赋。
大卫接触的黄种人可以说不在少数,他不否认黄种人是优秀的人种,这个中国的女孩更是让他另眼相看。
她的思维很独特,总是能以意想不到的手法解决问题。她思维很缜密,总是能发现别人难以发现和疏漏的问题。她又很拼命,她那瘦弱的身体里仿佛有透支不完的体力,别人休息的时候她在工作,别人工作的时候她在工作。她埋在一大群人高马大的白种人黑种人里是那么的坚韧。
其实这都是别人的看法,苏美仑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不能叫自己闲下来,那些过往会一幕幕的在心里浮现,像一段重复播放的视频,不自觉的按下播放键。
她不敢睡,一睡下就是噩梦——在无际的大海上一座孤城,一座漂浮的孤城,在高楼大厦之间,她在迷宫一样的街道上穿梭,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孤城随波飘荡,她在里面像坐船般颠簸,那种无所归属的漂泊感是那么的令人绝望。每次醒来都是惊恐万分,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从海滩到孤城,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苏美仑走在街上,在这个有着2000年历史的王朝名都,到处都是文明的积淀,这是苏美仑的一种休息方式。
看那些精致的建筑在沧桑的岁月中铭刻下历史的进程,看宁静的小街记录了普通百姓的人情风貌,在泰晤士河边的长椅上坐坐,看夕阳西下时的波光粼粼,看暮色沉沉中的穿梭船只,看华灯初上的万家灯火。
苏美仑回到公寓时一般会很晚,她现在不上msn,不上□□,基本上是过着自闭的生活。
2月6日,今天是中国的农历十二月三十,今晚是除夕夜,医学院中国留学生办了一个新年的派对。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可能是每一位游子的思乡情结。
苏美仑早早的下班,准备早一些过去,她在更衣室换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海伦,有人找。”
“来了。”她应了一声,匆匆换好衣服出来。
在这里,她是没有熟人的,会是谁呢?一路上她在想。
在会客室里,她看见了他——左源。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左源站在那里,冲着她笑。
她有些恍惚,“你怎么会在这里?”
左源只是冲着她笑,到底还是找到她了。
她过去,拿起他的行李,说,“先回去,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他一定是来办什么事的,她想道,要不怎么会在这么个日子出来,她记得他好像是独子,这可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啊!
回到公寓,苏美仑给左源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问,“师兄,你来办什么事情啊?”在苏美仑看来这件事肯定是棘手的。
左源没有说话,拉过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桶打开——里面是冰冻的饺子。
苏美仑看着那些饺子,没有包装,各种各样,样子不可恭维,分明是他自己包的。
“和你一起过春节。”左源把保温桶递过来。
苏美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这么多日子里所有的孤独寂寞恐惧都化成眼泪倾泻而出。
派对那边来电话催了。苏美仑稳定了一下情绪看向左源,征求左源的意见。
“还是去吧,大家在一起热闹。”左源回道。
“那我们就走着过去吧,很近的,附近的一个中国餐馆。”苏美仑说。
苏美仑让左源先走,自己在后面锁好门,尾随着下楼。
二月的伦敦还是有点冷,苏美仑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
“冷吗?”左源站定回过头来等她。
“有点儿。”苏美仑笑了笑。
不远处“伦敦眼”在那里悠悠的转着,上面的载人包厢远远望去就是一些晶亮的光点,在那里闪烁。
“青城今天下雪了,很厚的一层,是今年的第二场雪。”左源好似随意的说道。
还是提起了青城。苏美仑应了声,“是吗,那一定很冷吧!”
“比这里冷多了。”左源迈着大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道。
“师兄,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从一个哈佛的同学那里打听到的。”左源的一句轻飘飘的话,苏美仑知道是大费了周折的。
她一口气突然就堵在了那里,什么样的说辞也没有了,泰晤士河的夜色在她眼里一下就失去了颜色,那漆沉沉的黑和明晃晃的白在眼前交错,心酸像一尾滑腻的鱼钻了出来,原来爱着是这么费心劳神的事情。
路上行人并不多,街边店铺的橱窗里灯火通明,总有那么一件或者几件东西吸引着你上前,可能是一件你认为适合的外套,也可能是一件足以吸引你眼球的饰品,还可能是一件你欣赏的摆设。
远远地,可以看见大红的灯笼了,那些灯笼在英伦风情中格外的醒目。
“就在前面了。”苏美仑指了指。
派对已经开始了,气氛很high。台上是一名男生在唱着《我的中国心》,台下的人打着拍子和着,“河山只在我梦里,我心依然是中国心……”很多人在抹眼泪,然后又不好意思的展开笑颜。
此时此刻,那种没有归属的漂泊感可能是每位游子的心伤吧,土地虽然是坚实的,可是这群游子站得总归是一座浮城。
“海伦,这位仁兄是谁啊?介绍一下!”一曲终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他们这群人,虽然平时各忙各的,可是相互之间还是熟悉的,远离了故土,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拉近了。这在心理学上称为种群排外效应。
“介绍一下,介绍一下!”人群齐声喊道。
“这是我师兄——左源。”苏美仑介绍到。
“哦……,师兄啊!”众生的语气参差不齐,但明显是不相信的语气。
“师兄,来一个,师兄,来一个……。”接着大家的气氛又在一个人的鼓动下带动起来。
苏美仑面对这如潮的热情感到很为难,她对左源说,“师兄,要不你来一个?”
“好。我唱首歌给大家,不过我还要请我的师妹——苏博士配合一下。”左源看向苏美仑,现在脱掉外套的苏美仑,一件粉白的无领长毛衣宽宽松松的挂在她瘦削的身上,下身是长过膝的棕色长靴搭着黑色的丝袜,左源看着她,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声中,她略显苍白的脸有了一点儿红晕,她因为突来的状况显得有些局促。
“那唱什么呢?”苏美仑转过身来问道。
“就唱那次我们去唱歌唱的那首吧,别的我也不会,好吗?”
那是那次学术会开完后他们课题组的一次聚会,大家在一起放松一下,大家都是明眼人,都拍左源的马屁,起哄硬逼着她与他对唱,她只好别别扭扭的唱了。
“只好这样了。”苏美仑无奈的说。
“一首《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送给大家及心中所爱的人。”左源牵着苏美仑的手上了台上,大声说道。
左: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
左:心间开启花一朵
s:你是我生命的一首歌
s:想念汇成一条河
左:点在我心内的一首歌
左:不要只是个过客
s: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s:不论结局会如何
合:好想问你
合: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
合:沉默太久
左:只会让我不小心犯错
s:不小心犯错
左:点在我心内的一首歌
左:不要只是个过客
s: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合:不要只是个过客
合: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
合:不论结局会如何
一首歌唱下来,苏美仑的气力几乎用尽,刚刚在台上左源的眼神几乎把她灼伤,她尽力回避着,合唱时,他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的绝不是表演,她的手心里直出汗。她害怕还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幸好唱完左源牵着她的手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了下来。
5——4——3——2——1,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气球爆破,彩带飘洒,大家互祝新年快乐,气氛一下推向高潮……
派对在相互的祝福声中结束,走在回去的街上,两人并排走着,街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会儿又交叠在一起。
“今晚过得很快乐,谢谢你来看我。”苏美仑的衣角被夜风轻轻的撩起,她的步子一如既往的快而有节奏,此时她的声音在左源听来好像丝丝缕缕的柔丝,缠缠绕绕的触动着他。
“只要你快乐。”左源轻轻地回答道,那里面明显的带着满足的欣慰。
沉默,只剩脚踏地的轻响。
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在这个异乡除夕,把心禁锢起来,让心痛锁在里面,让它不来打扰她,即使现在是孤独的寂寞的,或者是麻木的无心的,也好过那压榨般窒息的痛。
他们回到公寓,没有休息,他们按照家乡的风俗,下饺子,守岁。
饺子在沸腾的水里浮了上来,左源系着围裙,拿着勺子,煞有其事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一边的苏美仑拿着摄像机一会儿对准锅内的饺子,一会儿对准左源。
“快快,把那只像元宝的捞上来,拍一下。”
“来,来来,左大厨看过来,摆一个pose。”
“快快,把那只“胖小猪”捞出来。”苏美仑拍得意兴阑珊。
左源在下着饺子,苏美仑也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饺子出锅了,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着饺子说着笑话过新年。
青城的雪还在下,已经是厚厚的一层了,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是却给叶之奂带来了不少麻烦。
因为下雪飞机不能在青城降落,被迫降落在300公里外的a城机场。等到方志接着他到达那个院落时已经是下午了。
门开处,苏老教授雪白的头发先着脸飘了出来,当看到他时,苏老教授是一脸的诧异,“小伙子,怎么会是你啊?”
就在刚才门铃响的时候,苏教授还在猜是谁呢,美仑刚刚和他视频完,说晚上会有一个新年派对,会出去所以现在和他说会儿话。他看到小仑又瘦了,但笑容很灿烂,他知道小仑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一个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是经受住挫折的,多年的教育工作他明白这一点。他心疼,但没多问。
孩子大了,有些事是要自己去经历去消化的。
小仑说在那边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一切都适应,这样他就放心了。
叶之奂进了屋,苏教授去泡茶了,他环视着室内,这是个二层的小楼,大约有300平吧。想想只有一个老人在这空荡荡的房子内居住,突然觉得有些冷起来。
其实室内是暖气十足的,老教授只穿了一件保暖秋衣。
别人看他孤苦伶仃,他自己却过得非常充实,每天早上先打一会儿太极,然后吃早饭,上午摆弄一下花草,下午的时候看看书,写写字。有时会有一些老友或者学生来访,偶尔还会去钓钓鱼。
老人的生活过的相当的规律,他有一种洞透生活的睿智和豁达。
平常那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阿姨回家过年了,有老友和先前的学生要过来和他一起过年,他都拒绝了。
“小伙子,怎么不回家过年啊?”把茶端给叶之奂,老教授说道。
“爷爷,我是来讨饺子吃的。”叶之奂脸上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哈哈,你这个小鬼头,好,我们爷俩儿一块儿过年。”
叶之奂是和苏教授在一次钓鱼时认识的,开始是叶之奂故意接近他的,可是聊到后来老头儿的睿智和亲和,使叶之奂在心里接纳了他,叶之奂和爷爷很亲的,老教授在他心里的位置急近老爷爷,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她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在苏美仑突然失踪以后,叶之奂找到这里,他知道冒然前去一定无果,于是他采取了迂回的办法——他想从爷爷嘴里获取一些线索。可是他又失策了——你想啊,苏美仑既然要封存这些事情,肯定会做得无一纰漏,爷爷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地址只知道电话和msn。更何况爷爷不知她为何原因离开,更不可能把她的事透漏给别人。
“怎么,你们律师事务所也不放假啊?不能回去过年?”边擀着饺子皮,老教授闲聊着。
“不是,家离得远,再说手头上还有一个大案子要做,所以就不回去了。”叶之奂尽量的把话说圆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那刚好我们一起过年。”老教授的饺子皮擀得又薄又圆。
“看啊,这样放在手里,在手掌里摊平,然后把馅儿小心的放在中央,然后这样裹好,一下一下的捏严。”老教授给叶之奂做着示范。叶之奂在一边认真地学着。
饺子终于在教与学中包好了,看着那些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形态各异的饺子一老一少掐着腰哈哈大笑。
电视里正在演一个回家过年的小品,看着剧中回家团圆的喜庆,老教授渐渐止住了笑,转身把饺子端进了厨房。
在他转身的一瞬,叶之奂明显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
一阵敲门声,原来是隔壁的邻居,他们一家子四口人全来了——老头,老太太,女儿,女婿。女儿原来是老教授的学生,现在工作了,是一名中学老师,今年刚结婚。女婿是南方人,第一次在这边过年。
老教授忙过来招呼,叶之奂连忙把准备的菜端上桌,和他们带来的一起摆了满满一桌子。
老教授爽朗的把叶之奂介绍给他们,“小叶律师,我的忘年交。”说完拿起手里的那瓶清酒说,“今年我们新女婿上门,按规矩喝我们自酿的酒。”
那种酒叶之奂喝过的,微酸、辛辣,他不怎么喜欢。
可是今天他却喝出了丝丝甜味,还有一种醇厚的香在口腔里弥漫。
那天晚上他就睡在了苏美仑家里,虽然她不在,可是他心里构建起来的他们的世界更加完整了,这里是她的家,有她生活过的气息,在这里他可以任意的扑捉她生活的样子,一切都不再是那么虚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