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24 章
作者:安然靖舒      更新:2020-04-03 17:37      字数:5485

苏美仑等在门口,不一会儿左源就到了,他下车很绅士的为苏美仑打开对面的车门,苏美仑坐了进去。

车子走到湘潭路的时候,看见全路禁严,车子排得长长的,他们被后来的车子夹在了中间。

堵车是很闷的,车里的cd飘出轻柔的歌声,苏美仑的心思很乱,她就靠在座椅上,眯着眼不说话。这堵车似乎与她无关,也是,与她无关,她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在哪里打发也一样,无非就是闷,找不到出口的闷。

有些车上的人耐不住,下来打听事情,看发生了什么事,车子外站满了人。

有一人从前面跑过来:“听说有首长从此路经过,再等一会儿就通车了。”

半小时过去了,车龙仍在加长,整个的车龙就像是僵死一般,没有丝毫动得意思。

左源苦笑了一声:“唉!美仑,真不好意思,你回来头一次请你就遇上这事?”他把后面的话咽在了心里,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没事,这事又与你无关,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美仑不以为然地说。

总共等了四十分钟,前面的车终于蠕动了,他们跟着动起来。“月亮湾”离这里大约是二十分钟的车程,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

把车子交给泊车的服务员,左源带着苏美仑轻车熟路的进了早就预定好的房间。

坐下,早有服务小姐递上菜单,左源示意苏美仑点菜,很是熟悉的人了,苏美仑没有客套,拿了过来,认真看着,她的意识一时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能够和叶之奂吃这么一顿饭,没有人打扰,在酒店里,正式的约会,他们还从来没有在酒店里正式的约过会呢!

她猛地把菜单放在桌子上,菜单硬的塑制的材质与木制的桌子发出一声不悦耳的脆响,苏美仑的神情有些错愕,她的手就那么一直擎着,手指微屈着,一动不动。

“小姐,怎么了?”站在一边的服务小姐忙问。

“怎么了,美仑?”左源正在窗下接电话,他忙捂了听筒问道。

“没事,我不小心失了手。”苏美仑尴尬的苦笑道,忙又捡起菜单看着。

“好的,好的。”左源接电话虽然就在几米远,但他讲得什么苏美仑一句也没听到。

左源说:“美仑,你也听到了,我们这顿饭是不能单独吃了,你介不介意拼桌一起吃啊?”苏美仑因为没听到前面的内容,觉得不就吃顿饭吗,和谁吃不是吃啊!不就拼桌吗?人多了自己反倒不累了,省了再费力应付左源,本来自己今天也没多少气力来想别的事情了,一堆人在一起不就是没心没肺的瞎嚷嚷吗?谁会在一群人面前傻子般的暴露自己!

左源跟服务的小姐说了对不起,退掉了这个包间。她跟了左源出了这个门,往左坐电梯一直升到二十二楼。

在电梯里她就感觉到了不一样,但是她没多想,认为是巧合,可出了电梯她就知道今天去吃饭的地儿不是一般的拼桌了。这层楼和其他的楼层不一样,装修是高端的时尚,纯白的羊毛地毯,淡黄色的壁纸,水幕墙内的逼真的海底奇观,给人以梦幻般的奢华感,苏美仑有些疑惑,她看向左源,左源走在她的左边,他伸出右手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往里缩了缩,左源的手就顺势插进了自己右边的裤袋里。

“没事,我父母很和蔼的。”左源说。

“什么?”苏美仑张大了嘴巴,他父母?和他父母吃饭?这算什么事啊!苏美仑有种想转身就走的想法。

可没等她把想法付诸于行动,旁边一个房间的门就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穿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衬衣,中规中矩的。“左源来了,首长也刚到。快进去吧!”

“谢谢你,张秘书。”左源回道。

那个叫张秘书的人回了句不用客气,就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这一步,再走好像也不太好,苏美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进,进了门,一位中年的妇女迎了上来,左源上去抱住她,苏美仑猜肯定是他妈妈,站在一边很不自在。

左源松开妈妈介绍到:“妈妈,这就是美仑。”

“这就是美仑啊,常听左源提起你,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苏美仑忙说:“阿姨好。”她不知道他的母亲说的常听左源提起她是客套话还是实情,如果是客套话也就罢了,如果是实情,那她这顿饭非吃的消化不良不可。

既来之则安之,苏美仑一副大义凛然的气概,全部的心思暂时全用在对付这顿饭上。在左妈妈的指引下,他们一起往里走去。这是一个超大的套间,进到里间才看见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不是很大,很是家庭化,但是苏美仑远远就能看出那不是一般的材质,光洁乌亮,不是油漆的色泽,而是天然的纹理,那是名贵的胡桃木的。

“苏瑾?”苏美仑突然听到有人叫起这个名字,她有些诧异抬起头,看到在这间房的侧门处站立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魁梧,有些发福了,他正用堪称惊奇的眼光看着她,他手里拿着一瓶酒,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这是我爸爸。”左源看见苏美仑惊愕的表情,忙介绍到。

“您认识我母亲?”苏美仑知道,自己和她长着一张非常相似的脸,每次她对着镜子和妈妈的照片对照,自己都觉得相似,不过她已经不在了,所以世上就剩下一张这样的脸了。如果她活着,也应该五十多岁了,那张脸也不会再是这张脸了吧?眼前的这个人,年岁应该和妈妈是一个时代的,他会是她的故人?三十年来,苏美仑一直回避、一直好奇的事,在过去漫长的年月里一次也没有被触动,短短的这几天却一起涌入眼前来。

“爸,这是苏美仑。”

“好好,你们来了,小苏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啊!”左进元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失态——苏瑾还有孩子?记起当年自己辗转打听到的消息是人已经殁了,殁了!就如一缕儿烟云随风消散一样,什么也没了,当时他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一阵的痉挛——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那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可就这么殁了,一缕儿香魂也不曾留下。毕竟是经历沧桑的人,胸中虽有千涛奔涌,面上仍是和煦春风:“今天我们是忆旧叙新,这顿饭有吃头儿了。”

席间并没有提起多少旧事,左进元只是说他们一起插过队,在那个艰苦火热的年代,他们的青春播撒在大西北的扬沙风里。苏美仑对妈妈的印象是平面的,对她的故事也没有完整的版本,只是零星的拼凑,现在这些碎片中又多了一些——西北的朔风,荒凉的戈壁,激情的青春。

气氛虽然很融洽,但是苏美仑不是刚过二十岁的小姑娘,她能明显的感觉出那种新媳妇初见公婆的刻意——刻意作出的自然,刻意作出的随意,刻意的亲近感,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左源做的局。她也装傻,随意的应付着,无心的说笑。

“左源小时候可好玩了,从小就喜欢看书,看电视,说起什么来是道,觉得自己很有学问的样子。”说起自己孩子,可能每个母亲都会这样,那些回忆是甜蜜的,有她的青春,现在她的青春没了,却结出了丰硕的果实,那就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骄傲,是她一生最伟大的成果。“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我去接他,去时没有下雨,结果走到半道上下起雨来,等接上他雨就下大了,我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后面,突然说,妈妈,我们走小路,那样就淋得轻了。我说,为什么啊?他一本正经的说,今天我看天气预报了,小道中雨,大道暴雨。”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四个人都笑了,左进元笑笑说:“小苏,你多大了?”

“我三十岁了,伯父。”

“哦,比左源小一岁啊!你几月的生日?”左妈妈接着话问。

“阿姨,我是五月的生日。”

“左源是七月的,生左源那年天气真热啊,人身上都起痱子了,那时候没空调,我为了他不起痱子,白天黑夜的用蒲扇一直扇,那个暑天过得,都困死了,哈哈……。”

苏美仑听着左源妈妈那幸福的埋怨,心里有些酸酸的,上天也是公平的,自己得不到那样的关心,可是自己却生在温度适宜的五月,不用团扇照样的清凉。

左源知道苏美仑是没有妈妈的,他看到她表情的变化,他忙转移话题:“我从小就是死心眼儿,我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三个比较要好的男同学一起,其中一个同学提议说出喜欢的女生,于是三个人都拉钩儿一定要讲真话,大家就都说了,在n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他们妈妈的名字。”

大家又哈哈哈的笑起来。“爸爸,您这次来这里有公干?”

“没有工作你爸爸就为和你吃顿饭来啊?看你美得,长这么大,你爸什么时候这样过?我要跟来还费了很多事呢?多亏张秘书安排,才能吃这顿饭!”左妈妈有些埋怨。

“你住嘴,你没看到来时我们那条街堵了那么久,尽量的少给地方添麻烦,我不是天天强调吗?”

苏美仑这才知道湘潭路上的禁严是因为左首长的缘故。

一顿饭吃得可以说非常的愉快,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可明显是别有用心的,权倾一方的军政要员,即使是因为视察顺道和宝贝儿子进行一次家宴,那么她作为外人岂能轻易地拼桌进来?苏美仑知道这样的家庭聚会绝不是偶然,即使不是左源刻意的安排,如果没有其他用意她是不会坐在这里的,一切绝不是巧合。

苏美仑他们走后,左进元的脸立刻凝重了起来,左妈妈问:“老左,你今天怎么了?苏瑾是谁啊?”

“一起插过队的朋友。”

“那你觉得小苏如何?我觉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挺好的。再说我看左源这孩子对她就是一根筋,你看看她那眼神,即使我们不同意,也是没办法的。”

“那丫头说三十岁,是吗?”

“是啊,年龄也合适,就是两人都不小了,下次左源回家我们就催他们赶紧把事儿办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老李年龄比我小,可早抱上外甥了。”

“哎,老左,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在考虑啥呢?”看到左父

在电话旁,手扶在电话上,一脸的沉思状,左妈妈说道。

“你忙你的,我有事。”左进元不耐烦的说道。

看到那张脸,左首长又悲又喜,悲的是三十年的生死两茫茫,喜的是本来以为香魂儿都不见,可现在故人的血脉得以延续。他心里掂量着,该不该打这个电话,该怎么说,一切还不明朗,这只是自己的推测。

最后他还是决然的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他说的是:“苏瑾有一个女儿,81年的。”

左源开着车,车窗降下一半,风蓬蓬的吹进来,带着咸咸的海腥味,他的心里是欣喜的,那种亢奋的情绪一直升腾着,他的心就是一张鼓满风的帆,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没想到老天也帮助他,本来他只是想好好地和她单独吃顿饭,可是没想到就这么容易的见了自己的父母,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融洽,更进一步的是,父亲和她的母亲还是故人,他们的关系就又靠近了一步,他突然有了勇气,他要向她求婚,以前他都不敢奢望的,那即可产生的念头一刻也等不及的要冲出来,他强烈的克制着。车行在湘潭路上,他转头看了看苏美仑,她正看向车窗外,看不到她的脸,风吹乱她的头发,已经剪短的发丝由风力最大为轴点,向四周辐射散开,在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墨菊,花芯是白的,卷曲的花瓣被风强力的伸直,向后仰着。这样静谧的气氛也是好的,左源不忍心打破,他努力咽下到嘴边的话,想下车时再说。

苏美仑一直的看着窗外,外面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偶尔有一些小小的水洼儿,车一过,飞起无数的水花。苏瑾!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翻滚着,刚才在“月亮湾”听到这两个字时,她的眼睛瞬间集中了精神,她观察到了左父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那不带任何思索的脱口而出,绝不是一起插过队那么简单,那么还会有什么呢?当时实在是不适合再问,她一直很好奇事情的原委,在听姜浅的说法时,她一时觉得还不如不知道的好,现在她又燃起了想知道全部真相的勇气,她觉得也许事情并不像姜浅说的那样,她说的也只是一个片面,像她自己所知道的一样是零星儿的。她一下子停止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她不由得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左源。

左源感觉到目光的注视,也回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们相视一笑,一缕阳光阑珊而过,一瞬间的光亮,在车门内弥散的亘古恒常,在古旧的城墙下,嘤嘤的梵唱。

左源没有来得及进一步的表白,几年的守候,刚才一瞬间的晕眩,蜜甜甜的情绪已经酝酿的发酵了,冒着泡儿,咕嘟咕嘟响,可是还是在最后的时刻没来得及膨胀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事给硬塞了回去。

苏美仑的手机在不合适宜的时候响起,左源甚至有状告电信公司的念头,如果传输速度再慢点,就一分钟,可能那话就说出来了,可是不早不晚,就差那一分钟,他的嘴唇刚要启动,她也正准备听他说的重要的事情,她的电话就响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接了起来。她觉得他们之间的事不会重要过这个电话。

确实是重要的电话,那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是外公的邻居,说是外公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

外公的心脏一直是有问题的,长期口服着药物,苏美仑是学医,她非常的清楚那颗心脏的脆弱。这个消息在她脑海中像划过漆黑夜空的闪电,一下子炸飞了所有的想法。

左源和她赶到那家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3点钟了,外公躺在急救室里,已经输上了液,苏美仑感谢了那位送外公来的邻居,把人家送出去,再次的感谢。

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左源已经在医生办公室了,她也走进去,左源介绍说:“美仑,这是张院长。”

“张院长,这是旅英的苏博士,这次回来是开展新的手术的。这个患者是她外公。”

苏美仑伸出手和那位张院长握了握说:“谢谢张院长。”他们在一起谈论了一下外公的病情,是一过性的冠脉痉挛,心肌暂时缺血造成的晕厥,需要慢慢地扩冠治疗。

安顿好一切,苏美仑让左源回去,左源执意要留下来和她一起,可是医院有电话过来说有事情要处理,苏美仑就顺势催促他回去了。有些事是无力承受的,还是少欠点好。这些年苏美仑也做过努力的,三十岁的人了,已经在生活里磨得失去了最初的固执,她一直觉得既然心里的结打不开,就这样吧,看看周围的人,有几个人活得那么明白,那么透彻,那么尽如人意,就短短的几十年,眼睛睁闭之间就过去了。在伦敦的日子偶尔她也这样劝慰过自己——走平庸之路,别太把自己孤立在众人之外,就这样吧,可是她却是做不到的,她觉得她就是要孤独终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