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片巨大的网,笼罩了天朝的每一处角落。
灯火渐渐熄灭,人声愈来愈低。在初夏的黑暗里,整个灵州城都沉默了。只有那茅舍屋檐下的夏虫,仍不知愁滋味的聒噪着。
偶尔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醉汉从街上走过,发出一两声听不清的呼喝,忽然瘫倒在地上,扑的一声打碎了手中的酒坛。
更鼓声渐渐走近,两个更夫瞧了瞧地上四仰八叉的酒鬼,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绕到了一边。
吱呀——身旁的一处楼阁忽然打开了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率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人,黑暗之中,看不清装束模样。
为首的女子瞟了两个更夫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下。
咚!——咚咚!两人恰在此时敲起了木梆子。
“云姑娘,已经三更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身后人的声音轻轻,语气中微带焦急。
女子携起她的手,匆忙向城外方向去了。
年长些的更夫提起灯笼看了看那楼阁的牌匾,回身告诉同伴,“我当是哪家的姑娘,深更半夜要离家,原来竟是倚红楼,这倒不奇怪了。”
一道黑影忽然从倚红楼最高处闪出,消失在一片茫茫屋宇中。
一片静谧中,他并未觉察到身后那一闪即逝的人影。
另一个更夫颇为无奈笑了笑,“听我媳妇说,今天白日里这倚红楼可是热闹的很呐,那些少爷公子为了这楼里的头牌姑娘,把这门都打破了呢!”
“果然是少爷心性,像咱们这种人,哪有闲心去打架呀。”先前的更夫又将铜锣敲了三下,语气颇为难过,“去年大涝,我家里的三亩田都被洪水淹了,不得已到这城里来谋生活,可是如今人贱米贵,我和你嫂子拼死拼活日干夜干,只怕也不能将那三个小厮拉扯大呀!”
“听说官府正征召疏通汉水的民夫,一天可以给五十钱,我大哥已经在那干了一个多月,这工钱从不拖欠。你得了这份工,说不定可以撑过去。”年轻些的更夫好心的为自己的同伴想办法。
“但愿如此吧。”一声低低的长叹。
身后的醉鬼还在呢喃着什么,两人很快融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中。
月儿隐在黑暗之中,偌大的星空只有稀疏的几点星光点缀,暗淡的仿佛隔了一层薄雾。
汉水河西侧的高地上,几百顶帐篷挤挤挨挨,帐前的烧水的木柴还冒着火星,帐中的鼾声早已此起彼伏。
一身深色布衣的青年步履轻轻,在其间悄悄穿梭着。夜风吹散了他未束的发,他并不注意,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低低的说话声传来,青年蓦地停住,悄悄靠近了左近侧的一顶帐篷。
说话声渐渐清晰,声音却并不熟悉。
“苏大人开工前明明承诺工钱一天一清,可是如今这工钱都拖了三天了,树挪死人挪活,为了家里几口子,这活我也不能干了。”
“老三,你真是心眼浅,难道别处的工钱就那么好挣吗,说老实话,苏大人已经比那些拿人不当人的老爷大人好太多了,帐篷失了火,我们的家伙铺盖烧了个精光,他一人不落为我们重新采买,难道这些不需要钱?”
“话虽这样说,可我一家老小全靠着这点工钱养活,如今家里已是一粒米也没了,难道让她们喝西北风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