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枪神?但你知道,枪神所需要背负的到底是什么吗?”窒息感夹杂着周遭不明的挤压感,残缺不全的尤利就那么顺着重力像是风暴中游荡的小木船一般漫无目的的漂泊着。尚未完全瘫痪的双眼拼命想要挣脱脸部早已凝固的冷却液的拉扯,原本稀薄的人造血液不知何时变得坚硬如铁,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就那么被强大的乱流扯离自己早已崩溃的身躯;没有痛苦,对于早已身为金属怪物的自己来说,痛苦早就从一个危机预警变成了一连串可有可无的代码,就连那人类的七情六欲都可以被如同机械一般随意的关闭:“那你知不知道,枪神又要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呢?”
眼前的不再是身体的分崩离析,痛苦像是被麻木了似的,被温和的春风盖过……终于丧失机能的眼睛最终不舍的将现实拱手相让给了大脑所期望的平和。昏暗伴随着眼睛的失能,逐渐被不知何处的暖光取代,阳光取代了黑暗,取代了洪流之中无处不在的闷热和窒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和腐烂也最终被花园的芳香所取代,尤利安静的闭上不甘沉入黑暗的双眼,像是解脱似的彻底将自己的身体交由那暴躁的潮汐掌管:“这就是代价吧……枪神才会承受的代价……”
眼前不再是凶险的深渊,深不见底的地狱好似那儿时实验室之后的峡谷,而那漆黑的底部也不再是翻滚灼热的酸液池,而是那散发着诱人芳香的花海,尤利微笑着,残缺的身躯似乎像是不存在似的,此刻的他像是一根轻薄的羽毛,伴着和风轻轻的向着谷底的花海飘去。
“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成为枪神呢?尤利……放松点儿,这里除了妈妈和爸爸以外……”
“呵呵……”他笑了,被凝固了不知多久的面颊终于绽放出曾经随意挥霍不知珍惜的纯真笑容,向着那对着自己微笑着伸出手的白衣女子,尤利挣扎着抬起了自己尚存的一条手臂:“因为……我不想再被分开……我不想再跑了……我想和……你们……”
“因为枪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强大到可以保护他身边的所有人,这样妈妈就不用再那么辛苦的战斗了……我不想……”
“不想妈妈离开我……和……”
“妹妹……”
……
……
“原来……这就是我……最开始的理由啊……”
咔咔……咔……
伸出的手臂最终也经受不住外界的撕扯和强腐蚀液的软磨硬泡,咔哒一声断裂,像是被风吹起的烂木一般呼啸着伴随着粘稠的不明液体一同坠向深渊,紧随着手臂解体的,是双脚。尤利引以为傲的双腿再也没了往日的英姿,而伴随着双腿解体的,是花海的消散,美好被冲天的火光取代,无数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弹头无情的钻入一个男人的体内,随后又连带着血肉和金属喷涌而出:“尤利……快跑……爸爸不会让那些混蛋进来的!你不是说要保护你的姐姐和妹妹吗?!带着她们快走!去找浦原叔叔!快啊啊啊!”
砰!
“跑……但是……我是在……”
伴随着熟悉刺耳的手枪枪响,沾满鲜血的男人就那么倒在了一个男童的面前,伴随着鲜血的流淌,是捧着鲜花的男童痛苦不堪的眼神,第一次面对死亡,第一次看着自己的至亲就那么倒在自己的面前。不知名的仇敌甚至连脸都没有,只是个粗糙无比的人像,面对着冰冷的枪口和手中闪烁着的刺刀,男童只是那么呆滞的站在原地,伴随着人像的越来越近,是那脱手的花束。
“尤利!快跑啊!他们的目的是你……从通风管道走,不要管姐姐!”
“可是……我不能丢下姐姐……我答应过要成为枪神的……”碎裂的花瓣充斥着冰冷的天空,酒红色短发的少女就那么蹲在男童的面前,亲手将一串项链戴在了男童的脖子上:“逃出去之后要不停的跑,去找枪神……然后为爸爸妈妈报仇……姐姐不能陪你了,对不起……尤利……一直这么欺负你……”
“姐姐……可恶!又是这样……我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明明我就是……天选之人……我是注定的枪神……我拥有人类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枪神的基因锁……为什么那么多次我除了观望还是观望?!上帝啊!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咆哮了,看着那冰冷的手铐铐在了少女幼嫩的手腕上,他彻底的暴怒了,那个名叫尤利西斯的灵魂终于在许久的压抑之下开始疯狂燃烧,但……
“成为枪神的代价,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尤利……快跑!不要回头管姐姐!快跑!该死的混蛋!放开我!!”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作为枪神所需要牺牲的东西?几乎每个格里夫兰特工在进来时都像你一样,但是没有一个能做到像你这样把那个名号像信仰一样用生命去坚持的。我很好奇,学员尤利西斯……”
“警告,维生系统即将停止运作,生命危险。”
伴随着意识的愈明愈暗,冰冷的实验室消失了,被血污和尸体覆盖的粘稠钢铁和大雪的刺骨之寒也被那格里夫兰的庄严殿堂取而代之,像是重现了尤利人生中的种种记忆一般,另一个仅次于家人的人最终接过了少女的记忆,就那么撑着腰威严的站在早已和死人毫无区别的尤利西斯跟前:“枪神对你来说到底象征这什么?肯定不是荣誉和金钱那么简单。”
“教官……我不明白……大家进入格里夫兰成为一名特工……不就是为了成为枪神的吗?”
“不……那些都是新人,没有哪个格里夫兰的老鸟会那么想成为枪神,我很好奇,枪神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可以丢掉生命去追求?”那是马卡洛夫,交给了尤利什么叫战场,什么叫战友的可怕存在,尤利耸了耸肩,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失去了几根肋骨,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了……枪神的力量能让我保护我身边最爱的人……”
“就这么个简单的理由吗?呵呵……可真是纯真的理由,但……你做好了为成为枪神而要付出的代价了吗?”
“代价……呵呵……马卡洛夫老师……我曾经不知道枪神到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是现在……”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成为枪神,可没你想的那么美好啊……少年。”马卡洛夫意味深长地点燃了手中迟迟未点燃的雪茄,就那么背对着曾经一无所有的少年享受着烟丝燃烧升腾起的刺鼻气息:“这样也好……历代枪神……那么纯粹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基因锁抑制模块机能下降到10%,维生系统无法运转,正在将基因锁抑制模块的能量转移到维生系统……”
“纯粹的枪神,孩子……如果真的只是想保护你身边的人……那我巴不得下一任枪神会是你……”
马卡洛夫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推门离去,那是记忆,一段让尤利曾经困惑了许久的记忆:“教官……我终于明白了……妈妈……还有您口中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呵呵……”
代价,成为枪神的所谓代价,正好与成为枪神所想达到的愿望相悖,尤利冷笑着,口中死死叼着一根随时都有可能被冲散的不知何处的骨头,眼泪?眼眶连同泪腺早已干涸,又何来眼泪一说?顺着奔涌的潮汐,尤利终于被冲下了那连接着深渊的悬崖,身体早已感觉不到重力的异样,久违的沉重拖拽着他向着更深处的黑暗奔去,没有了视觉,就连恐惧都变得不再那么的骇人:“原来成为枪神的代价就是失去作为普通人的一切啊……但是……我就是那个想要拼劲一切守护普通人一切的愚蠢枪神呢……”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满意了吧……你终于赢了……那么……现在……你就要……”
“傻瓜!为什么跑回来?!为什么跑回来啊啊!你这样……姐姐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不……姐姐……我不会再跑了……我是来救你回去的……然后……”男童捡起了地上的手枪,熟练无比的上膛,一枚冰冷的子弹就那么被男童幼嫩的双手亲手送进了枪膛:“给爸爸妈妈报仇!”
“不……尤利……你应该跑的!不!”
“我不会跑了……吉尔……爸爸的名字……叫米罗吧……”男童的稚嫩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老练的冷血杀手才具有的冰冷。他的身体逐渐燃烧起淡蓝色的火焰,火焰渐渐遍布全身,伴随着举起的枪口,淡薄的火焰突然爆燃:“尤利!不要!”
砰!砰!砰!
“如果这就是代价……如果牺牲一切都没办法留住他们……那枪神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只能观望?!我不会再观望了……我失去了大家……我失去了至亲……我不能再失去父亲留给我的礼物!”
“警告……不稳定的反物质湮灭反应……警告,反向湮灭!”
枯燥的黑暗被刺眼的光亮彻底点燃,狂暴的蓝色烈焰裹挟着重生的肢体,尤利像是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般咆哮着在怪物的体内横冲直撞,好似这就是一个单一的宇宙,一个专门为他的诞生而精心制作的宇宙!
“我的……身体……恢复了?”惊讶中,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在火焰的蚕食下变得完好如初。原本象征着毁灭的火焰此刻却像是春季的第一场细雨一般,所到之处,失去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构建。新的机体甚至比原先的钛钢更加坚硬,宛若钻石般坚固的背脊凶狠的撞在黑暗织成的牢笼之上,爆发的极光刺破了怪兽的腹腔,赶来吞没自己的腐蚀液甚至连身躯都来不及触碰便被硬生生化成一团团蒸汽,朦胧的汽化体之下,是那重生的武器:“莫伽洛!!!”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紧凑的手枪爆响声,没有硝烟,没有饶人清净的弹壳,也没有刺眼的血腥,只有那一连串爆闪着象征尤利基因锁力量的蓝色火光,反物质构成的弹头凶狠的刺入一侧的墙壁,狂暴的能量在嵌入墙体的一刹那被释放,在坚固的壁上硬生生开了个血盆大口。空气震动了,伴随着那好似黑洞的出口被凭空打开,整个空间都痛苦的咆哮了起来,尤利这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一个魔法造物的腹中。
“这就是……空气?”久违的空气裹挟着外界海水的海腥味,甚至有条海鱼连同海水一起被冲进裂口,尤利猛的发力,像是炮弹似的冲出巨兽的身体牢笼:“正在尝试联络……”
“警告!身后不明反物质反应!”
瞳孔迅速收缩如针,在本能和危机意识的驱使下,尤利狠狠地朝着身后倾泻着弹雨,那是一团黑雾,紧跟着尤利从深渊魔女的腹中突破重围的不可名状之物,双枪的子弹打在它的身上就像是滋养的雨露一般。
“啧……”手中的双枪猛的和在了一起,尤利冷笑着,双枪顷刻间化作一把长剑,而那团黑雾也一并回应似的显出了人形:“莫伽洛,是时候做出了断了。”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像是示意一般的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怪异的枪状物,而枪柄和枪身的连接处,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奇迹?呵呵……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但……面对历史的车轮,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必须付出代价……不为这个世界,也不为什么你和人类的恩怨……单单是为了天使裂纹!为了我死去的七个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