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大好了,福婶子瞧她的眼色都冒着精光,每次看她都仿佛在看一锭银子,让她浑身不自在。与她一同来的姑娘陆陆续续的都被福婶卖给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做了丫环,就连那日同她说话的荷花也被卖到了卢员外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因着有伤还留在这里。
安榛想,她怎么也不能再待下去了,若她真的被卖给什么夫人小姐做了丫环,璇姐儿定要笑话死她的。
这日福婶和跟她一起做人伢子生意的胖婶有事要出门去,安榛便知机会来了。福婶到底是怕安榛跑了,临走时在安榛的房门上落了锁。
安榛在屋里翘着二郎腿,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听到落锁的声音也不着急,待确认她们真的走远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到窗户前用力推了几下,发现窗户都被人从外面锁死了。她绕着屋内巡视了几圈,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去的办法。
她爹以前抓她练了一年多的武艺,后来怕她揍了未来的相公闹得夫妻不和,便不再抓她练了。她爹同她说起这话时,安榛忍不住送了他一个白眼。她娘可半点功夫都不会,他不照样被她娘压得死死地?不过不用早起,安榛乐得清闲。这几年虽荒废了,但是身手到底是比平常人敏捷一些。
环视了几圈后,将目光锁在了头顶的屋顶上。晋县靠西北,房子都建的不高。这里雨水并不充沛,想来屋顶的瓦片定然不会铺得很厚。
她将一旁的桌子挪了过来,又搬了把椅子放在桌子上。站在椅子上面双手勉强能够着房梁,她垫起脚,手抓着梁木一用劲,身子猛的往上一缩,如同一只猴子一样挂在了上面。手脚并用的将身子翻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上面。她起身在梁上走了几步,来到最靠近屋顶的地方。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瓦片,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瓦片铺的并不多,不一会儿就弄出了一个够她出去的洞来。
安榛双脚一蹬,便从洞里钻了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的西南角上,那里有棵柳树,碗口粗细的树干,刚刚长到屋檐的高度。
安榛咽了咽口水,不大确定这么细的树枝能否撑住她这么大的人。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喊人来给她送把梯子吧?轻声念了两声“佛祖保佑”,小腿往下一压猛地用力跳了过去,双手堪堪抓住这柳树横生出的枝桠,这枝桠被她压弯了不少。安榛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就摔到了地上。
她恼怒的将断了的树枝扔在旁边,揉着屁股就往偏门走去。幸运的是,偏门只是从里面插了门栓,外头并没有挂锁,想来福婶是料定她出不了那个屋子才放松了紧剔。可惜她太小瞧自己了,看看这不就出来了吗?
安榛出了宅子,走到街上,寻了卖炊饼的大爷问了去县衙的路。她想的简单,去县衙跟县令说她是西北军先锋彭远的侄女,不幸流落到此,请那县令送封信给她叔叔就行。漠城城破时,彭叔叔去了祁蒙山巡视,定然没事。只要知道彭叔叔在哪,将信送到他手中,彭叔叔见了信,自然会派人来接她。
安榛想到马上就能回去了,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可刚走了不过二三十步,她的脚步一顿,眼珠子都要掉了,她竟然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一个极为眼熟的人!
——是那天下令射她的兵头子!
她心下一惊,忙躲进了旁边的茶棚里,端着茶杯挡住半边脸,用余光偷偷地盯着那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安榛恨不得剁了他,却不敢真上去。她一个人不一定能拿下久经沙场的兵头子,况且那日看他的带着那么多人追杀她的样子,怕是在夷军中有些地位的。这样的一个人,在暗中说不准还埋藏着护卫。
安榛料的不错,待那兵头子从茶摊子走过去后,随后几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精神气明显不是常人的人也跟了过去。
安榛撂下一个铜板,远远的跟在后面。这个铜板是她在床底下捡来的,是她目前唯一的钱财。安榛跟了两条街,待拐过一条巷子后,那群人忽然就不见了,找了几圈也没找到人。
安榛寻了个避风的地坐下来,摸着下巴琢磨接下来怎么办。这群子夷族人来此莫不是来抓她的?可是,她来此纯属意外啊,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因为别的事情?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晋县这么小的一个地方?
安榛呸了一口,心里烦的不行,这些人真是跟苍蝇一样阴魂不散。
她抓耳饶腮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如何是好,索性也不想了。起身往县衙走去,想着早些送了信,彭叔叔就能早些来接她。到时在与他说一下这件事情就可以了,剩下的彭叔叔自然会处理。
安榛兴冲冲的又往县衙走去,未料刚走了一条街迎头就遇上了福婶她们。安榛啧了声,转身拔腿就跑,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福婶和胖婶瞧见安榛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都瞪大了眼睛,见她跑了立刻就追了上去。
“臭丫头,给我停下来。”福婶气急败坏的骂道。
安榛朝后面做了个鬼脸,谁蠢谁才停呐。安榛风一样的跑了一条街,将福婶她们远远甩到后面。待终于不见福婶她们的身影之后,停了下来,叉着腰哈哈大笑。
“想追我?你们还嫩着呐。”周围的人都跟看傻子似得。
“你说谁还嫩着?”
……
安榛一惊,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嘴巴长的老大,不可思议地转过去。只见福婶她们瞪着眼睛,气喘吁吁的看着她。
安榛干笑了两声,转身就跑。哪知福婶反应这么快,一下子就拎住了她的后领子。安榛往下一缩,一个扫堂腿将福婶绊倒,同福婶一起来的胖婶趁机一个泰山压顶,将安榛压在地上。福婶忙爬起来,也压在了她身上。
安榛被压得严严实实的,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翻了白眼。幸运的是她们不是要对自己下狠手,见逮住了人也忙站了起来。胖婶将安榛拉着坐起来,在她后背心猛怕了两下,安榛被怕的肺都要移位了,狠咳了几声,这口气才顺过去。
安榛平息了一下呼吸,对着胖婶说:“胖婶,你若再多吃几斤肉,我就被你活活压死了。”
不是安榛吹牛,这胖婶身上的肉直往下坠,一层叠着一层,怕是有两百来斤。若她再胖个十来斤,真就让她给压死了。那她就成了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人压死的贵女了。说不准还能在史书上留上一笔,供人唏嘘。
胖婶没好话的说,“压死了正好,省得你这白眼狼跑了。”
说着拎着她的耳朵就往回走,疼的安榛泪花子都冒出来了,“胖婶,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
安榛被一路拎了回去,待回了屋里时,福婶瞧着屋顶破了的大洞气不打一处来,拿了鸡毛掸子就往安榛身上抽,安榛反应快,一把就抓住了。
“福婶,你可不能打我,我是西北彭远彭的侄女。”
福婶呸了一口,“你若是彭将军的女儿,先前怎么不说,现在我要抽你你才说?”说着手上一使劲,鸡毛掸子就从安榛手上脱了出来,安榛实实在在的挨了两下,疼的她一龇牙,连忙跑到椅子后面躲起来,“我先前病着,那不是没来得及说嘛。”
安榛不说明真实身份,这只是其一。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知道福婶她们并不是坏人。可是在西北,她的身份特殊,太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今天她能在晋县的街头遇见那些夷族人,说明这晋县也并不怎么安全。万一福婶她们说漏了嘴,那她们几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彭将军那是圣上亲封的将军,是安将军麾下一等一的勇将。就你这整天没个正形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他的侄女。”福婶不屑说道
安榛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觉得世人对她、对彭叔叔还有她爹有些许的误解。她可比她爹还有彭叔叔善良了不止一倍啊!
“我真是彭远的侄女,你看我那日落水时候的衣饰就知道。”安榛解释道。
“你那衣裳都成了布条子,若不是我给你寻了身衣裳,你那天非得光着屁股不可,还衣饰?毛都没有。”
安榛暗道声完了,这下子可说不清了。福婶瞧她说不出话了,料定自己是说对了,作势又要上前去打,安榛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开去。
“福婶,福婶,你听我说。我们去县衙找县令,我写封信请县令给我叔叔寄过去。如今虽然在打仗,可县令必定知道我叔叔在哪里,我叔叔见了信定然会来接我的,到时你一看便知我没有说谎。”
福婶哪还信她,作势还要再打。胖婶上前一把拦住她,将她拉到一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福妹子,不如倒听她这一回的。若她真的是彭将军的侄女,我们把她给打了,彭将军虽不会真的怪罪我们,但总是让他脸上无光啊。就跟她去一趟县衙,若她真是骗我们的到那时候再收拾她也不迟,她还能翻了天去?”
福婶琢磨了一会便想明白了,“是这个理。”
安榛见她们两个嘀咕了半天,便知此事成了。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笑着问了声,“如何?”
福婶将鸡毛掸子扔在一旁,说道,“就跟你去一趟,如果让我们发现你在骗我们,哼哼!”
既然答应去了,那剩下的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她们跪自己还来不及呐,哪还怕她们这丁点的威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