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点四十分，发现今天上课时间过得特别快，公交车好像也特别快的张苍，走下公交车后，看着熟悉了近两个月的公交车停靠站点，想着明天就不会再来后，有些伤感。

又想着这个时间点，同学应该都已经吃完晚饭，又在往学校赶着上晚自习的过程了，有些苦涩。随即又想到，已经和高老师谈过，下周他就会在时隔六年后，再次重新开始过回正常的学生生活，终于可以不用忙着打工赚学费与生活费，像那些有家有父母亲人的同学一样，安安心心的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为自己博取一个可能的未知明天，张苍心中又充满喜悦。

张苍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在公交车就已经重复过，想过又想好几次了，可还是忍不住重复，尽管这一切还是靠自己，或者说是靠……。

今天的事，张苍想了又想的结论是，喜忧参半。结果就是，张苍发现心底不敢去触碰的地方，更加的多了，仿佛心中某种隐藏的情绪又深了一层，挤占了更多的空间。

张苍可以肯定，只要有所期望，他心底累积的未知情绪，就会自动增加，让他产生了未知的感悟，或者可以称之为觉悟，终有一日，他会被这种情绪吞没，如果希望不在，如果他失去希望。

“现在一切都稳定了，它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今天这样无关紧要的事能不用就不用，不能再加深自己对它的依赖了，在不确定它是否会离我而去前……。”张苍站在程记小食店门口，站了十分钟后做了个决定。

十八点三十八分。

程记小食的小厨房，只有忙完的大厨周信，杂工张苍，在这个时间点，一向都只有这俩人，也只有这俩人会忙到现在才吃饭。

俩人各抱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大碗，似乎在比赛谁吃得快，谁吃得多似的，拼命的玩嘴里塞饭，至于排满一桌子，看着没怎么动的菜，不是俩人不想吃，而是都怕输来不及吃。

“呕！”“哐啷！”张苍放下碗，捂住嘴巴，硬是把涌到喉咙的饭给硬咽了下去，然后摊在椅子上。

“哐啷。”周信放下碗后，缩着脖子，缓缓后仰，靠在椅背上，凸着个本来就大的大肚子缓缓喘气。

张苍抬头一看，看到周信的碗确实空了，而他的碗里还有小半碗饭，他沮丧的再次轻轻解开裤带，轻轻的抚摸着鼓鼓的肚皮，忍着，压着呕吐感。

“周哥，您赢了！你才是程记小食第一饭桶。”就这么一句话几个字，张苍分了三次，几乎花了二十秒钟才说全。

“张苍，不要妄自菲薄，老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行了。”周信这句话也说得很慢。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过您也太小气了，我都要走了，您就不能让我带着这个名誉走吗？深藏不露就好，非要跳出来抢。”

“嘿嘿，别的好说，这个名头不能给你，因为程记小食在三年前开业的第一年，这名头一直是我的。”周信想笑不敢笑，只好伸着脖子继续道：“还有啊，你小子别不知足了，程记小食有史以来最帅的杂工，最光的光头，工作时间最短的员工，第一个不要钱的员工等等等都已经是你的了，你也该知足了。这个原本是我的名头再让你带走，我还混什么。”

“早知道我下午不在学校吃那么多了。”张苍有些遗憾，第三大碗竟然没吃完。

“你还早知道呢，要早知道你刚才会突然告诉我，你以后不能来了，我下午就不吃了，也不至于现在只吃了五小碗，三大碗就难受成这样。”周信的语气倒是没有遗憾，就是懊恼，后悔的意思十足十。

“谁让您不服，也不知道尊老爱幼，非要跳出来抢名头的。”张苍没好气的道。

“你还幼呢！如果你是幼，那我岂不是就是老，你不也一样。”周信更火的回道，他只是习惯性的拍了下肚子，差点就吐了，这下更火了：“妈的，难受死了，撑死了，你装饭的时候就不能稍微松点，别压那么实吗！”

“您不也一样。”张苍的语气同样不爽，他也撑的难受。

“山楂丸来了。”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笑呵呵的道。

“姐夫！”周信看也不看，直接道。

“程老板！”张苍想坐正了，却被人压了下肩膀，只好摊着打招呼。

程老板掀开包装，给俩人一人塞了一颗山楂丸后，没好气的看看俩人，把目光放到伸着脖子，像只死鱼似的周信身上，开口骂道：“周信，你都几岁啦，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难怪你姐一说起你就头疼。”

“张苍，你一个小孩子理什么光头啊！看着就像……，才半个月没见，你的面貌怎么大了这么多，理光头显老，不对啊，出什么事了！”

“这不夏天快到了，理发时我说越短越好，光头也行，然后我就小眯了下，醒来就光头了，看着也老到自己都不认识了，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也不知道啊！”张苍笑嘻嘻的信口胡说，虽然他不愿意对程老板这样的人撒谎，可不说不行啊。

“信，我信你才怪，不过光头摸着手感还真好。”程老板摸了摸张苍的光头，从怀里掏出个纸袋塞进张苍的外套口袋，笑道：“他姐陪孩子练舞去了，不在总店，那里现在真有事了就没人能做主，我得赶回去了。

对了，总店在那你知道，有空来看看我顺便吃个饭，如果路过无论是不是饭点，带没带钱吃不吃饭，都记的进去和我打个招呼，如果你敢装着没看见直接路过就别让我发现，被我发现我不揍你我就不信程。”

“我知道了。”张苍感觉外套口袋被塞了东西，拿起一看样式，那还不知道什么，一急也不知道那来的力气，立刻坐正了把红包递给程老板，急道：“程老板，这钱我不能收！我现在不缺钱了，真的，不然我也不会cízhí。”

“就因为你有钱了，我才给你钱，这句话你要记住了。”程老板在张苍点头后，头向周信一偏，笑道：“钱还怕多吗？拿着吧，别嫌少，以后发财了常来吃饭就行。我给的也不多，这点钱你就放心拿着，这是工钱，而且我和他姐通过气了他姐也同意了，可不是我私自动用自家的钱，你不用担心我晚上回家需要跪键盘，呵呵。”

“我真不能收着钱，当时我们已经说好了，而且您破例允许我在这家分店每天打杂半小时，然后就可以随便吃就帮了我很大的忙了……。”看程老板不接，张苍只能把红包放桌上说道。

“小孩子这么倔可不好。”程老板没好气的又摸了下张苍的头，道：“行了，那这钱不是工钱，是红包可以了吧。”

“周信，记得让他带走，我得赶回去了。”程老板交代了一句，看了眼俩个吃到站不起来的货，也不等周信懒洋洋的回应说完，就摇着头匆匆离开了。

“我擦，他们可是我的亲姐姐，亲姐夫啊。”周信一看姐夫走了，立刻左摇右摆的吃力坐起，打开红包大致算了下数目，大呼小叫道：“你一天工作半小时，吃得不比我少，就打打杂两个月收入三千块，和外面那几个工作八小时的正式fúwù员工资一样，我特么的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是大厨，两个月工资不到两千块，尼玛的这是不是反了，工作时间越短工资越多啊！”

“周哥，您怎么不说您是这家分店的二股东啊！您穷是活该，谁让您一有钱就赌，不然老板娘会卡着你的钱！”张苍直接拆穿，忍不住又道：“周哥，这应该是我作为你名义上的员工，最后一次对你说了，十赌九骗，您就别再赌了。”

“行了，行了，小赌怡情，我有分寸，你什么时候看我玩大过了。”周信郁闷的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下一句话是什么，肯定是大赌都是小赌开始的什么的，赶紧带上钱滚蛋，梦幻ktv那里你不也要cízhí吗？”

“您怎么知道我在那上班的。”张苍是真有些惊讶了，他可没说过晚上在那上班，周信只嗜赌，对其它娱乐好像完全没兴趣，按道理不会去ktv的他不该知道。

“我知道的多着呢，例如你小子肯定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而且还真是高三学生，不然你以为我姐和我姐夫会对你这么大方……！”周信说着顿了下，很认真的道：“张苍，你周哥可不是那种人，外面在一周前新来的那个你知道吧，他有个什么朋友在梦幻ktv上班，见过你，前几天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然后和我姐闲聊的时候说了，所以我姐夫也就知道了。”

已大致猜到这红包，是为什么会出现的张苍，藏着心中的淡淡苦涩笑着点头。

“就知道你明白。”周信看张苍点头了，这才表情一松，笑道：“不用考虑了，我姐夫说得对，你以后肯定比我强！能走了吧，心中明白了这钱肯收了吧，我也不送你了，带上钱赶紧滚蛋，以后出头了别忘了我就行了。”

张苍笑笑，看了红包一眼，收起，扣好裤袋，慢慢的走出了小厨房。

五分钟后，周信无精打采的想起身，发现还是有些困难，于是又坐下了。

“滴滴滴！”

听见短信提示铃声的周信，吃力的取出裤袋里的手机，点开。

“周哥，怕您手痒，我收了一百元红包，剩下的两千九我放收银台，委托收银员入账到时候转交给程老板了，你晚上查账时注意有没有多出两千九，如果没有就找收银员要钱。另外，建议您新招收银员，同时也给这个收银员一点合理的，让她找新工作的时间，然后再劝退吧。

该收的钱，我收了，欠你们的人情我也记下了，我没有主动联系人的习惯您知道，您要记得主动点和我保持联系帮我省点话费。还有您一定要记住，别嘴上说我有出息，有事的时候又小看我不和我商量……。就这些了，打字麻烦，下次聊，张苍。”

“哈！这小子，夸他几句还抖上了。”周信看完短信后，嫌塞口袋要侧身麻烦，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轻啪着发福的大肚子，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