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京城已是白雪一片。
寒冷侵袭着身体,只想让人窝在暖炕上不离开。
王健身为幕僚,却没有这种清闲,裹着厚厚的皮袄,手里捧着几本账册来找大皇子李阳。
半下午,李阳在书房的东厢暖炕上就着罗汉床喝着二两酒,吃着下酒菜,王健得了允许进门时,他手上还捧着一本禁书,看得津津入味。
见是王健,李阳放下了禁书,笑着道,“天儿冷,怎的不窝窝冬?”
王健心知他这是客气话,不过是为了展现自己体恤下属,他要真的应了这话且听话的窝冬,李阳就要对他不满了。
王健笑了笑,“属下是见快到年底了,各处都要盘账,属下得殿下看重,责属铜矿一事,所以来找殿下汇报一下这三个月来的进展。”
听到是自己近来最看重的事,李阳坐正了身子,神色带上了一分肃然,“你说。”
“矿地那边送回来的账本上记着,十月挖了八万七千六百五十五斤的矿石,支付工钱二百六十二两九百六十五钱。
十一月挖矿共重七万四千二百二十八斤,支付工钱二百二十二两六百八十四钱。
十二月十五停工,只挖了二万一千三百六十七斤矿石,支付工钱六十四两一百又一钱。”
王健才说完,李阳就皱着眉,神色有些不好,“为什么十一月挖矿比十月少?十二月就更少了,还有,现在才小年,为什么十五就停工了?多挖一天就能多不少的矿石,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是什么矿,到时候可都是钱啊!”
一提到钱,李阳就换了个人一样,变得眼皮子浅。王健一直想不明白,作为中宫嫡子,龙子龙孙,对黄白之物如此看重,就跟那些掉进了钱眼里的商贾一样。
怪不得如此轻易就被主公抓住了软肋。王健心底摇了摇头,面上不显,沉着解释,“殿下,矿石之地在柳城,那地方地处东北,到了冬天会逐渐寒冷,石头会比平时更硬,想要采石便难了许多,所以十一月采石比十月少。
至于为何是十二月十五停工,是因为那里下雪了,雪天路滑,采石会有危险。”
李阳依然眉头紧蹙,不过工都停了,他现在责骂也于事无补,何必让自己显得苛待刻薄呢。
王健觎着他的神色,小心的开口,“殿下,我看矿地那边送上来的账本对不上数。”
李阳脸色难看了,“哪里对不上数,是有人贪墨了吗?”
那可是铜矿!用来铸铜钱的矿石!
一想到有人在他口袋里贪墨,李阳心底蓬勃怒意横生。
但偷偷铸造铜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当时为了不惹祸上身,他把这事跟泰山大人鲁国公杜恒说了,杜恒说他会处理好,然后就隐身幕后,找了一个世家打通了当地官府的关系,出面买下了那处矿地,对外说是采石。
那处矿地明面上是徐家打理的,不过暗地里他放了一个账房去那边监察,也是怕徐家起了贪婪之心,昧下铜矿石自己藏起来,至于账本,表面上是送去了鲁国公府,私底下鲁国公府收到账本就会原封不动的送过来给他。
徐家担了天大的风险,杜恒做主分了四成红利,剩下的六成,便是明面上属于杜恒的,不过私底下其实他跟杜恒又分了账,他占了六成里的三成,杜恒占了三成。
其实当时这种分成出来,李阳很不满意,凭什么他的幕僚献给他的铜矿之地,到最后他只能拿到三成的收益?
可他不能出面,不能沾,一旦出了事,徐家就是弃子,就这样,他才憋屈的应了。
所以如今一听到王健说账本不对,李阳就觉得是徐家胆大包天,贪了他的钱。
“殿下,先前属下提过,采石危险,活儿又累,采个几年,身体都熬空了,当时说给那些劳力一斤矿石十文钱,现在矿地那边只给了三文钱,这当中可是差了七文的差价,加起来可是有一千二百两之多。”
王健知道李阳最要紧黄白之物,所以他满心以为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能给那些采石的劳力讨一个公道。
可惜,他失算了。
就见李阳脸色缓和下来,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我知道,是我吩咐账房给三文钱一斤的。哪用得着给十文钱一斤,那些劳力平日里勤快点,一个月都有两三两,他们一年的收入可不低,就三文钱一斤都多的是人抢着干这活计呢。”
王健听了,心头差点哽出一口老血!
要知道这处铜矿之地就是他献出来的,虽然是主公为了让他尽快成为李阳的心腹,可到底也是给李阳一条无本的生财之道,他竟然还克扣工钱!
看到王健微微瞪大了眼,李阳才想起他这个新晋心腹就是来自柳城,那处铜矿之地也是他上禀的,想到那些采石的劳力可以算得上他老乡,李阳为了不寒他的心,出言安抚,
“其实我也是为了矿地考虑,你想想,若是给十文钱一斤,岂不是惹来更多人争抢这份采石的活计?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就是杀头大罪啊。”
王健都想呸一口唾沫到他脸上,明明就是他抠抠索索,还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
王健压下心口的愤怒,开口道,“殿下,属下说过,采石的活计非常累,工钱给的少了,那些劳力舍不得用工钱吃饱,长期以往,他们采石的速度就会越来越慢,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若给他们十文钱一斤,他们手上有余钱了,舍得吃饱,力气大,也能采更多的矿石。”
李阳依然犹豫,王健只好祭出杀手锏,“殿下,徐家占了四成的利润,他家占的最多,一开始便说好了,给劳力的工钱不算在铜矿之地的成本里,那些工钱是徐家出的,殿下您何必帮他人省银子?
省了徐家的银子,劳力采石速度一慢,却亏了您的银子,实在是亏本买卖啊!到底是谁给您出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