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思博眼神里透着明明白白的疑惑,作为百夫长,这么闲的吗?
天天到处闲逛,其他事不用做了?
如今春耕已过,府兵应当是闲下来了,不用下田,就很应该带着府兵去训练才对,天天这么不着调算什么,不努力训练,对上倭寇怎么把他们杀了?
纪思博心中不悦,来宁波府是为了建功立业,如果他是为了享乐,他作甚这么辛苦。
牛乐志心里骂了一句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带着一丝懊恼,“瞧我这记性,大人明明昨儿就交代了让我今天带去你认认府兵,走,我带你去。”
府军衙门在城里,府军的营地却在靠近海边那一侧,为的是万一有倭寇上岸,他们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阻拦。
牛乐志带着纪思博进了营地,敲响了铜锣。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营地里头的府兵才集合完毕。
看得纪思博直皱眉头,就这样的速度,都足够倭寇来回一趟了。
宋兴被牛乐志派人叫了回来。
等府兵集合完毕,宋兴也来到了纪思博身边。
他拔高了声音,指着纪思博道,“这位是纪百夫长,今科的武状元,你们都好好记住这张脸,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己的上峰都不认得!”
惹得府兵发出一阵阵哄笑,此起彼落的应着。
纪思博看着浑身难受,族人已经来到了宁波府,这两三天姑姑已经开始着手训练他们,他在一旁观看过,姑姑训练非常严格,每一个动作有做得不标准的,都要纠正,纠正一次还做错的,就要受罚,而且姑姑训练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说笑,所有不认真的,将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罚。
用姑姑的话说就是,作为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兵士,要珍惜任何一个训练的时刻,因为这可能会让你在战场上保命。
而且,兵士就要有兵士的自觉,在营地集结的时候喧闹什么,遇到这种介绍上峰还嬉皮笑脸调笑,说白了,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他偏偏不能生气,因为他刚来,如果被府兵联合抵制了,他在这里也寸步难行,于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板着脸。
宋兴和牛乐志在一旁看着他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偷乐,果然还是公子哥儿的脾气,觉得不被人尊重了,所以就生气觉得没牌面。
亏他们还以为纪思博多能耐呢,这样就受不住了,也好,就让他这样好了,越是不近人情,就越难跟手下打成一片。
宋兴面上笑容更深,手指朝府兵们点了点,“杨开、范征、杜勇......你们十个带着你们的人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很快,营地上就只剩下一百府兵。
“你们十个什长上来见过你们的上峰。”宋兴吩咐道。
一共十列,每一列最前头的十个人上前三步,朝纪思博行礼,“杨开、范征、杜勇......见过纪百夫长。”
宋兴拍了拍纪思博的肩膀,“思博啊,这些就是你手底下的兵了,好好待他们。”
纪思博应了一声,又问道:“大人,这些兵是我手下,我想怎么训练,都没问题吧?”
宋兴就笑道:“当然没问题,你想怎么训都行,我也不会干涉。那我就不留下来妨碍你们了,老牛,我们先走,让思博好好跟杨开他们说说话。”
宋兴说着,给牛乐志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离去,在拐角处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偷偷的看着纪思博接下来的举动。
纪思博记得前两天问姑姑的话。
“姑姑,我身为百夫长,按理来说,我手下会有上百个府兵,那到时候我是不是要跟他们打成一片,让他们认可我?”
当时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姑姑的鄙夷,“你是将,他们是兵,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就算你想表现自己的亲和,也不是在威信未立之时。
威信不立,却跟手下打成一片,你年纪又小,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好糊弄。为什么官职分了级别?便是为了让人有上下之分。
你要做的,是让你的手下对你敬畏,只有他们敬畏你了,你下发的命令,他们才会快速执行。若是你跟他们打成一片,表现出自己很亲和了,也就让他们错觉你脾气好,延误你下的命令或者办错了事,也会觉得你不会罚他们。
你一旦罚了,之前表现出来的亲和就白费了,不若一开始就严肃点,让他们知道,你的话就是一切,如果有人不遵从你的话,那你就罚他,罚到他对你敬畏为止。
你要记住,兵就是兵,将就是将,一只羊带领不了一群狼,只会带出同样的一群羊。”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羊,也不想带出一群羊,也因此,在宋兴和牛乐志离去之后,他眸光渐渐变得犀利,冷冷的看着站姿随意、脸上嬉皮笑脸的府兵。
一股煞气从他身上渐渐凝聚。
渐渐的,上百个府兵神色开始不自然起来,本来看纪思博年纪小,心生怠慢,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自觉的就站直了身子。
纪思博背着手,冷冷的扫视着这十个方队,“我是你们的直属上峰,今后你们就归我管,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我说什么,你们就照着做,不照着我的话去做,那你们就要受罚。”
等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纪思博又继续道:“府兵也沾了个兵字,那么军姿你们会站吧?今天,你们就给我站两个时辰的军姿,谁做得不标准,谁中途撑不住,今儿就不要吃饭了,给我一直站,站到你们标准为止。”
见所有人一副呆愣的样子,纪思博冷冷的笑了笑,“怎么着,我刚才的话,没听清?”
见这些人还一动不动的,纪思博眸光闪过厉色,突然上前,伸出脚,一脚朝杨开踢去,“我叫你站军姿,你耳朵聋了,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杨开不妨他会突然如此,一下子没防备,整个人摔倒在地,心里“噌”的一下就冒出了滔天的怒火,刚想发脾气,对上纪思博冷厉的眸子,又吓得失了声。
纪思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还要我扶你起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