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伏寿立即意识到,宿来回禀的这件事,是大事,不然他不会在半夜还敢叫醒她。
她轻手轻脚的点燃了火烛,快速的换上了夜行衣,没有惊动春燕,几个起落就往前院赶去。
宿和纪思博已经在等着了。
见她来了,看她微微颔首,宿一个起落,就借着夜色消失在宅子里头。
纪伏寿立时就跟上去。
纪思博嘴巴张得老大,姑姑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可见两人眨眼间就消失在胡同口,吓得纪思博拔腿就追上去。
一开始,纪思博还想跟姑姑比拼一下身法,结果他发现,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跟得上两人的步伐。
心中震撼无以言表,姑姑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转念一想,教他武艺的房师傅就是姑姑找来的,姑姑能给他找师傅教导武艺,没道理房师傅这么多同门在,姑姑会找不到人教她。
原本他还得意自己十五岁就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呢,也是武举考试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今日看到姑姑一个女子,武艺比他还精湛,心头一凛,又沉淀下来。
一路无言,宿带着两人在一处胡同口一棵人家栽种的柳树枝干上停下。
入目所及,是一条长长的车队。
而且府兵守卫森严,巡逻非常紧密,每一条街都有府兵在巡逻,就连胡同口,他们也没有放过。
方才他们三人便是避着府兵,才跳跃上的柳树。
看车队的方向,是要出城。
宵禁之后,宁波府出现车队,并且还是出城的车队?
更古怪的是,这些车队驾车的人,全都蒙着脸。
宿选的这个地方,已经非常靠近城门了,纪思博甚至能借着府兵持着的火把,看清守在城门的宋兴和牛乐志两人的容貌。
他脸色逐渐凝固,意识到兴许今天撞见了一桩大秘密。
城门口处,城门大开着,宋兴和牛乐志两人站在城门处,宋兴手中还有一本小册子,右手提着笔,每经过一辆马车,驾车的人就会晃出一面木牌,然后拿出一个托盘。
在火光的照耀下,托盘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十锭纹银,就显得异常耀眼。
足足一百两纹银。
立即就有府兵上前接过托盘,对托盘上的纹银校验起来,然后朝宋兴一点头,宋兴便低头在小册子上提笔一划。
府兵把纹银整齐的摆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每一辆马车经过,都会交上一个装着百两纹银的托盘,宋兴脚下的大箱子,很快就装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一锭锭十两纹银。
马车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此时,牛乐志一边看着宋兴写写画画,一边看着车队从他面前经过,突然开口道:“他娘的,终于看到这些让人热血沸腾的阿堵物了,要不是那小子,我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多。
足足将近二十天没开张,格老子的,真是倒霉透顶。大人,你就是太谨慎了,你看,现在不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些天,我天天都被好几家堵门呢,吓得我都不敢宿在家里,有家不能回。”
宋兴嗤笑道,“难道不是你最近看中了楼里新调教出来的姑娘,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乐不思蜀才借口不回家的?”
牛乐志舔了舔唇,嘻嘻一笑。
宋兴却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见前些日子,纪小子还突然在你值夜的时候来找你?要不是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也用不着一直等到今天才重新开张。”
牛乐志“呸”了一声,“也不知那小子哪里来这么多的精力,漫漫长夜,很应该搂着女人在被窝里睡大觉。看他那样子肯定还没见识到女人的乐趣,不然我带他去楼里耍耍,让他晓得女人的好,别有事没事就夜里精力旺盛。”
两人的对话顺着风,飘到了三人的耳中,纪思博又觉得尴尬,又有一股恼怒。
偷偷拿眼瞧姑姑,却发现姑姑眸光冷凝沉静,丝毫不受这两人话语的影响。
他们只在柳树上站了两刻钟的时间,宋兴脚边的大箱子就装满了纹银,换上了一个新的大箱子。
纪伏寿向两人传音道:“我们得偷偷尾随车队,跟着出城看看。”
因为三人都有武功在身,为了怕被城门口那边发现动静,特意绕了一圈远路,借助身法跳跃出了城。
一路疾驰,追上了车队的踪迹。
每一辆马车前头都挂着气死风灯,三人不敢跟得太近,一直吊在后头,等出了城约二十里之后,嘈杂声传来。
就见马车在海边港口处停下,港口还停留着诸多货船。
马车的人开始从车上卸货,有序的将货物上称,登记之后,就运上了船。
纪伏寿借着火光,看到一批批货物从车上卸载,又运上船只,一条船装满,就会驶出港口。
“那些一麻袋一麻袋上称的,兴许是粮食和粗盐。”纪伏寿低声猜测。
而有些是用箱子装着的,则不用上称,而是需要打开箱子验收。
“绸缎,茶砖……”纪伏寿看得分明。
纪思博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姑,他们这是……”
“走私货物!”纪伏寿笃定的道。
看着一条条船只驶出港口,很快就消失在海里,纪伏寿又看了一会儿,道,“走吧,我们回去。”
等回到宅子,纪思博才把自己的震惊表达出来,“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走私货物!朝廷不是明令禁止海禁的吗?”
纪伏寿不置可否,“财帛动人心,你知道刚刚城门口,你上峰那边收了多少过路费?”
她嘲讽的笑了笑,“一辆马车收纹银百两,在我们停留的两刻钟里头,就经过了五十六辆马车,整整五千六百两银子!这还是因为我们绕路去港口了,今天晚上府军收到的过路费,最起码也有二万两银子以上。
如果他们每次出货量都这么大,一个月来三四次,你上峰就是收过路费,都能收到十万两银子以上。”
这还是她最保守的估计,看府军整然有序又习以为常的样子,这走私应当有些年头了,便是除去临近冬季那几个月和过年不走船,一年里头也有七八个月走私,经年下来,府军就是收过路费,都能让每个人口袋鼓鼓囊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