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六,真名名叫于富,恒源县灞河村,家里三代都是农民,有一双老父母,父亲在五年前患病去世,现在只剩下老母亲自己,并没有你们所说的哥哥。”
“那不可能啊。”王小虎一双眼睛就快瞪穿了显示屏。
当地派出所的民警翻出来一本厚厚的记录簿递给曲霄阳,说,“您请看,他家我熟,确实没有您说的这个哥哥存在,您是不是听错了。”
“今年评选贫困户的要求挺严,往年托关系硬塞进去的今年都被查办了,最后评选上的没几户,都是家里真正经济困难的,平时我们局里有时候也征集募捐,他家的情况不是很好,儿子在外打拼,三年多没回家,就剩老母亲一个人自己在家,留守老人舍不得吃穿,养了一些家畜,还有几亩地,年纪大了也种不了,亩数又不多,没人愿意租,就荒着了,偶尔我们也会和志愿者去探望她,老太太七十多了,一个人过,挺可怜的。”
曲霄阳点点头,翻看了两眼,是恒源镇居民登记信息簿,停到灞河村那页,果不其然,眼前这个小民警所说的句句属实,曲霄阳转手递给了王小虎。
露出个亲切随和的微笑,“麻烦,辛苦你,带我们走一趟,去这家了解了解情况。”
曲霄阳收起土匪气息颇有领导风范,小民警被他这亲切的假象唬的一愣一愣的,几年没见到市里下来过人,直受宠若惊的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领导您甭跟我客气。”
从镇上到村里的路不太好走,还是过去的土道,赶上阴天下雨,路面泥泞不堪就更难走了,大路两边都是排水沟,还种了排排笔直的白杨,夏天看应该会更好一些,冬天里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配上坑坑洼洼的土路着实有些萧条寒酸。
还好镇公安局的警车底盘够高,性能够好,坐上也不是很颠簸,若是换做曲霄阳那辆祖宗古董,没等开进村口就散架了。
王小虎紧抓着车顶的扶手坐在后车座上,趁着脖子看了一眼窗外,离村口还有十几里地,一眼望不过去,遥遥无期。
“咱们这儿路面是一直都没有人修么?这两年国家政策好大力扶持农村,没道理放着这儿不管啊?”王小虎一开口上下牙直打架,说出来的话自动加了特效,变成颤音儿。
专心开车的小民警闻声回头冲他羞涩的笑了笑,说,“二位领导是市里下来的,可能不了解情况,咱们这属于贫困村,原本这就没钱修路,只能等上面拨款,那钱一层一层下来,能省下什么剩多少,去哪儿了,我不说,相信二位领导也能懂,这穷乡僻壤的,就算真要查,恐怕也得排到猴年马月去了,您说对么?”
说白了就是这地儿命苦,本来就见天儿守着一捧黄土,穷的叮当做响,偏偏又摊上个腐败点儿的领导,这修路计划被一推再推,无限期搁置下去,百姓过的苦不堪言,领导们一个个肠肥脑满,一旦查起来落马的又不知道要多少,曲霄阳意思性的笑了笑,留心记下了。
小民警头一次见到市级领导,刚见面的时候还有些局促,束手束脚的放不开,经过一路的颠簸很快又适应了下来,很是健谈,会看脸色人也会说话,夸得王小虎心花怒放,解决了一路上的枯燥时光,王小虎也没闲着,在曲霄阳的引导下问到了不少的讯息。
警车又走了一会儿,总算见到了村口,隐隐绰绰的,较之掣襟露肘的路倒超出了王小虎的想象,不少立在一旁的小二楼。
进了村儿,下车后,小民警才想起来问,“对了,二位领导,您们这次不远万里的来这儿是不是……这家儿子他…出了什么事儿了?”家里如今就剩孤儿寡母二人,如果不是老母亲,那就只剩多年不归家的儿子于富了。
曲霄阳含义不明的笑了笑,摘下墨镜挂在领口上,说,“没事儿,于富出了点小问题,我们这次来就是来了解了解情况,一会儿还得麻烦你跟我们配合一下。”
“嗨,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二位慢点,小心路滑。”小民警识时务,也不多过问,点到为止,热情的给他们带路,“领导,这边儿走。”
穿过几户人家这才到了民警指定的地点,确实较之刚进村时那一排排的小二楼,这里的砖房年久失修,好几处水泥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墙,东一块西一块儿的像龋齿一样参差破败,显得简陋了一些。
曲霄阳他们到的时候,一个佝偻得身影正在院儿里忙活,小民警先一步进门,喊了一嗓子。
“大娘~您忙什么呢?”
老人转过头来,头发花白,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在这张脸上镌刻下时间的痕迹,垂暮老矣,模样看的出与照片上的于富有几分相似。老人年纪似乎比记录上的看上去还要老一些,腿脚也不太方便,蹒跚着转过身,拄着拐杖,小民警赶紧过去扶人。
“大娘我来看您来啦~”说着,向曲霄阳介绍,“二位领导,这位就是于富的母亲,大娘,这二位是市里下来的领导想问您一些问题,耽误您点儿时间,一会儿我帮您喂羊,咱们先进屋里说好么?”
老人见了生人有些紧张,抓着民警的手警惕的反复打量了曲霄阳和王小虎,点了点头。
屋里看上去比外面好一些,有些现代化的硬件该有的都有,墙壁是石灰刷的白墙,因为年头久了有些泛黄,因为在北方,屋里睡得还是硬邦邦的火炕。
曲霄阳随手搬了个板凳儿坐在对面儿,“大娘,您好,您别紧张,我是于富在城里的朋友,这次来就是想简单问您一些问题,您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也不会为难您。”
“大娘,没事儿,这都是市里的领导,您家于富有出息,都认识领导嘞。”民警宽慰似的拍了拍老人的手,一提到儿子老人眼里的光闪了闪,这才稍稍有些放松,小民警做了个眼神示意,曲霄阳点头笑了笑。
还挺机灵。
“大娘,吴桂兰是您吧?”
身后王小虎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快速的坐着笔录。
吴桂兰点点头,八成是曲霄阳身上的气场太强,她对着曲霄阳还是有些胆怯。
“咱们聊些家常话,就聊聊您儿子,我认识您儿子于富,他左腿根儿上是不是有一颗朱红色的痣?”
“…………………”老人动了动微微有些动容,迟疑的看着他,动了动嘴,终于开口,“…虎子…您们为什么要来问虎子的事儿,是不是…是不是他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了,你们、您们不是要来抓他的吧?!”
虎子是于富的乳名儿。
小民警紧忙按着人安慰,“大娘您先别激动,您别多想,二位领导就是来了解一些情况,于富他没犯错误。”
“没犯错误为啥要调查他,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曲霄阳笑笑说,“大娘,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于富再城里干得挺好的,就是遇上了些小麻烦,我们这次来就是来帮他解决麻烦,还他个公道,您别担心。”
“麻烦…...不是我娃儿惹祸了吧?”
曲霄阳摇摇头,诚恳的说,“真不是,您儿子是个老实人,很惦记您,您要保重身体才好。”
“那、他咋不回家嘞…他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妈了…”
曲霄阳说完,吴桂兰的眼眶隐隐发红,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揉搓着裤子膝盖,王小虎有些看不下去眼,动了恻隐之心,腮颊鼓动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捉拿凶手归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给家属一个交代。
儿子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被害丧命于他乡,老母亲还苦苦守候等着他回家,只要不是铁石心肠都会有所动容,曲霄阳的父母走得早,可他姑一人就把他那份儿缺失的母爱全补回来了,此时看着吴秀兰,心塌陷了一大块儿。
曲霄阳站起来蹲到了吴桂兰脚边儿,大手附在老人的手上握在手里,轻轻地拍了拍,“想,想着呢,天底下做儿子的哪能不想着父母呢,只是他工作太忙了,一时没抽出来时间回来看您,等他稳定了才好接您去市里住不是?”
吴桂兰抹了一把脸,低下头看着曲霄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总觉得里面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会让浮躁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你们来是要问什么,虎子常年不在家,我一个老太婆也不知道说什么,你们问我,我也不一定能答上来。”
“没事儿,就是问您简单几个问题。”曲霄阳就这姿势亲昵的坐在了老人的身边儿,轻声问,“您最后一次见到于富是在什么时候,您还记得么?”
老人看了看他似乎在回忆,民警在一旁补充提醒,“您仔细想想。”
半晌,老人皱了皱眉头,“大约,大约是三年前的夏天?时间太长了,老太婆子了,记不大住了。”
“没事儿。”曲霄阳笑道,“您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
“具体日子我还真记不住了,虎子走的那时候还穿短袖呢,夏天快入秋了。”
“那就是晚夏了。”曲霄阳说完,王小虎飞快的记录着。
“于富这些年一直在外面闯荡没回过家么?他跟没跟您说过他一直在做什么工作?”
“那孩子不总呆在家里,之前逢年过节还能回来一趟,这几年总是忙,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不怎么回来了,上个月还打来一次电话说今年太忙又回不来了,这孩子孝顺,我一个老太婆用不着花钱的地方,总说他别打了别打了,留着自己攒点儿,条件好了买个房子,在市里落个户口,扎根儿多好,哎,我娃儿是个好孩子。”
“上个月?”曲霄阳一顿,和王小虎不谋而合的对视一眼,赶紧乘胜追击问道,“上个月打电话他都跟您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啥,让我别攒着钱,别舍不得花钱,哎,这孩子,他哪知道当妈的心啊,我一个老太婆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攥着一堆钱有什么用啊~”
“那于富跟您提起过他在城里的工作么?”
吴秀兰像是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之前打电话来被我问的紧了,说过,他说他现在在城里给人送货,卖卖猪肉,收入挺稳定的,我没出过几趟远门儿,不了解你们大城市里的工资有多高,我娃儿生意好,每个月都寄回来好多钱嘞,哎,就希望他能好好干,娶个媳妇儿,这样我也能放心走了。”
“大娘,您胡说什么呢。”小民警在一旁颠怪道。
吴秀兰笑笑,眼角露出深深的鱼尾纹很慈祥很随和,看得出她跟这里的民警很熟络。
曲霄阳又问,“您还知道他有什么其他朋友么?或者是平日里走得近的一些人?”
而后曲霄阳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带着王小虎和吴桂兰道别了,从于富母亲那出来,小民警几步追上来气喘吁吁的问,“领导,我能问一下于富他出什么事儿了么?”
曲霄阳看了他一眼,半晌,轻轻吐出来两个字,“死了。”
“死!……….”小民警赶紧捂住嘴,回头望了一眼,平静如常,这才压低声音不可置信的再一次确认了一遍,“死死死、死了?”
王小虎点点头,严肃正经的说,“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吴桂兰这边有什么情况或者你们找到了于富的那几个朋友的地址请及时通知我们,帮助我们尽早破案找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也是给吴大娘一个交代。”
小民警吞了口口水,汗珠子很快就下来了,抹到手心里全是冷汗,而后又想到吴大娘的神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小县城里很少见人命案,接受的最大的案件就是鸡摸狗盗,再不就是打架斗殴,头一次涉及到人命案的范畴,心里又紧张又激动,手微微发抖。
“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那现在我能帮您到什么么?”
曲霄阳打开车门,回首道,“有一个事儿还真需要麻烦你,帮我继续瞒着吴桂兰,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该再承受丧子之痛,如果可以,尽可能让他不知道,实在瞒不住了也要压到越晚越好。”
“是!”
曲霄阳拍拍他肩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