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迷蒙的雾像是要将人带回过去,带回到那个未知的却又让人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代。铁桐听着不闻的讲述,已然痴了。
百余年前,江湖还未稳定,朝廷更是动荡不安。苛政猛于虎,民不聊生。
当时的皇上本是一介草民,奈何前朝暴乱,百姓连生活都困难,更不要提安居乐业。
压迫之下,穷苦的平民揭竿而起,奋起反抗。昏君本就不得人心,天下人自然一呼而应。
后来那人手刃昏君,血溅金銮殿内,遂成了当朝圣上。百姓拥他,群臣尊他,就连江湖,也唯命是从。
人人都以为天下从此可以安宁,那里知道,那人自推翻前朝后,心性大变。极尽奢靡之能,却寒了人心,苦了百姓。
然而他尽管奢靡,暴戾,但却不似前朝昏君那般无能。百姓心中有怨,却敢怒而不敢言。
当时皇宫尽管有佳丽三千,囊尽天下美色。可那暴君却止有两子。
小阿哥倒是与那暴君一样的脾性,暴戾凶残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阿哥却是菩萨心肠,花败落泪,虫死尤悲。
他这样的心性,自然难于暴君为伍,却又无力救苍生于水火。万般思虑后,皈依佛门,做了和尚,再不问世事。法号,空了。
“咦,原来佛法高深,修为精湛的空了大师,竟还是皇族后裔。”听到这里,铁桐忍不住插口惊叹到。
不闻却只是苦笑,显然为空了生于乱世,却又无力造福苍生而遗憾。顿了顿,接着讲了下去。
原来空了入佛门之前,已然生有一子。红尘俗世,他早已看淡,却唯独对此子放心不下。
机缘往往巧合,当时的方丈一见到他的独生儿子便说此子与佛门有缘。造化之中,竟然也随空了一同进了少林。法号伽襄。
后来空了在佛门中修得大道,而伽襄,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并广结善缘。更让伽襄感到自豪的,便是自己的座下底子净缘。
净缘不仅生的聪敏,而且颇具慧根。数年之后,修为竟不在伽襄之下。
净缘这个人,铁桐是怎样也忘不了的。因为净缘,正是铁桐的师傅。而这样算下来,空了的却是铁桐的本门师祖不假。
铁桐听到这里,自然也是倍感惊奇。又想到师傅师祖竟都是那样出色。不禁耷拉下双眼,黯然到:“咱家给师傅丢脸了。”
不闻不由笑道,“知道便好。”夜色更显朦胧,二人却无入眠之意,仍在侃侃而谈。
然而凄迷的夜色,飘散在少林上,也飘散在旷野之中。一望无际的旷野,映着凄迷的夜色,变得说不出的凄凉和诡异。
低矮的青草经阴冷的风一吹,僵硬的扭动着。像是流落红尘的女子忍受着厄运的摧残,却无力反抗。
在幽暗的草丛中,窸窣的爬行着无数的黑影。细看之下,竟是蛇、蝎、蟾蜍、蜈蚣、蜥蜴五种毒物。
毒物结伴而行,蠕动的蛇虫不禁让人自心底升起寒意。这些毒虫像是听从某种神秘的命令,竟然行进的十分有序,更加让人害怕。
不远的草芦中,一名男子刚巧不幸看到了这一幕,他当然同样惧怕。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夜色深沉,荒原却空旷至极,这草屋,怎么能够保护的了他呢?除非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有飞檐走壁的轻功。更加奇妙的是刚刚好,轻功,他稍微会一点。
突然之间,倏地一下,那男子像是蝙蝠一样飞上房梁,壁虎般紧贴在房梁之上,像是一片轻轻地羽毛。生怕被这些毒物发现,悄无声息。
这男子的轻功,竟相当了得。显见武功不弱。但却仿佛对这些毒虫十分忌惮。
原来细看之下,那些毒虫通身泛着暗青色的光,本身剧毒无比的毒虫,更加毒上加毒。
幸而那些毒虫虽是列队而过,却只是绕过草芦而行。显然目的地并不是那草芦。男子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更加奇特的的是,在这毒物后面,还跟随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着一身青纱,面容倒也清秀。
只是那女子的眼睛,却是青碧色。反而让清秀的容貌,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她罗衫轻舞,像是轻轻飘在地面。尽管没有言语,然而那成千上万的毒虫,像是领会了她的心意一样。竟随着她飘去的方向而飘去。好似柔媚的仙子,驱赶着自己的宠物一般。
房梁上的男子,早已看的呆了。夜色深沉,清秀而诡异的女子,成群结队剧毒的毒物。那一桩不令人吃惊?
那男子屏声凝气,双眼紧紧盯着这一行奇怪的队伍,直至那女子渐飘渐远。一颗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好厉害的毒物,好诡异的女子。”他兀自喃喃道。方想从房梁飘下,才发现竟已无法提气。
原来方才途径的那一众毒物虽无心伤他,但毒性之甚,却仍使他中了毒。中毒虽不深,但加上心中惊惧,竟使得他一时无法提气运功。
但是那人明知自己已中了毒,却并不关心。反而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青燕子也有无法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出去的时候。唉,如此毒物,不知又要祸害多少武林同道。”
原来这人就是那被江湖上称作顺风耳的青燕子。但是青燕子为何会在荒僻的茅屋之中?难道这就是他的住所?
谁又知道呢。迷蒙的雾,仿佛也随着那青衣女子而去。一轮圆月悬空,毒气是不是已经消散,那一行毒物和那神秘的青衣女子又将去向何处。
大概谁也不会知道,或许只有点点天空中闪亮的星星,一轮孤月知道她们的去处了罢。但是星星和月亮,又会告诉谁呢?
星光已经暗淡,月亮渐渐隐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阳光又一次照向大地,新的一天,新的生活。
一碗清粥,一盘咸菜,三两个馒头,简简单单的摆在木桌上。小吴铭却吃的津津有味,他本就是小贩的孩子,山珍海味,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没有接触就没有诱惑。
少林清淡的茶饭,对他来说反而没有什么影响。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师傅,这《心经》当中的这句话,我仿佛懂得些了。”茶饭间,吴铭突的蹦出这么一句。
“哦,你且说说看。”不闻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世上诸多烦恼,非因未得,而因想得。世人求而不得,因此沉沦苦海。”吴铭兴口说到。
不闻听了,不禁眼前一亮。却并未言语。反倒是铁桐,怒目园睁,大声问到。
“世人若不求,生命何来,衣食何来,屋栋何来?”
“世人求食,却难咽粗茶淡饭;世人求衣,却不满绫罗绸缎;世人求屋,居于宽大房廊却又不甘。”吴铭想也不想,随口答到。
“茶饭若无色香味,衣物若不保寒暖,房屋如果住的偏。世人有谁会欢颜?”铁桐不依不饶,瞪着大眼又反问道。语声更大,语速更急。双目变得赤红,像是他坚守的底线和信念被别人驳倒一般。
“求而难得,本就不欢,心欲不满,终究难安。心中着相,哪里欢颜?”吴铭瞬间便反驳,清澈的双眼也瞪得奇大。稚气中竟也带着迫人的气势。
“这……啊哈哈哈。”铁桐抚掌大笑道,方才的凶相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不闻亦微微点头,心道,看来这孩子这几日当真是用心读了这经文,用心悟了个中要义。
铁桐却是个急性子,朗声大笑,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举杯到:“小小年纪就能悟道到这般地步,着实与佛门有缘,着实与佛门有缘。来来来,当浮一大白。”
竟举杯与吴铭碰起酒来。吴铭年纪虽小,却生性洒脱,当即举杯,先干为敬。这小孩子不仅天资聪颖,酒量竟也了得。
不闻见状,亦自哈哈笑了起来。自烧遍天那一役后,端的有诸多不解之处。这一次,可是他头回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而就在这个朝气蓬勃的清晨,那神秘的青衣女子又现了踪迹。轻如鬼魅的女子,毒中之毒的毒物,飘至一座光秃秃的山上,那是绝望山。
绝望山,绝望山上花不见,绝望山上树折枝。碧海血泪就居住在寸草不生,无花无木的绝望山上。绝望山沟壑崎岖,有的深达数尺开外。沟壑之中,湍湍流淌着碧青色的水流。
古老传闻,这是自远在西方的神秘之海碧海流入的急流。激流之中裹挟了沿路千千万万种或悲恨,或哀怨,或仇恶的泪水。
当这股急流流至绝望山脚时,竟再也不肯流向他方。只是沿山徘徊,湍湍流动。奈何这水流怨气太重,颇为阴冷。使得山上草不开,花不长,成为秃山一座。
那仇恶而危险的毒物,竟似毫不畏惧阴冷的水流。一串一串的爬入沟壑之中,大口的汲取充满怨气的泪水。爬行的速度更加的快的惊人,瞬间便没了踪影。
而青衣女子,竟也汲水敷面,洁白的面庞隐隐透着青碧色的光泽。明明清秀的女子,却渗出一丝妖异的气息。
片刻过后,她如轻羽般飘至山上,竟然轻车熟路,显见并非第一次来。难道这女子,是碧海血泪中的人不成?但是碧海血泪已有二十余年从不使毒,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