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一直立在廊下。

一阵夜风拂过，带着桂花甜美的芬芳。

到了此时，青芷才觉得自己背脊上不知何时出了密密一层汗，被夜风一吹，又湿又冷，冷得令她打了个哆嗦。

这件事终于过去了么？

韩氏也早出来了，见钟佳霖扶着虞世清过来，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祁素梅与青芷站在一起，见钟佳霖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走了过来，知道是青芷的爹爹，忙悄悄拉了青芷一下，一起上前见礼。

虞世清余悸未消，摆了摆手，吩咐青芷好好照顾客人，这才看向出来迎接自己的韩氏，夫妻携手，一起进正房去了。

青芷看向钟佳霖：“哥哥——”

钟佳霖伸手拍了拍青芷的肩膀：“今日太晚了，早些睡吧！”

又看向祁素梅，正色道：“祁姑娘，多谢你陪伴舍妹！”

祁素梅这会儿也没了那些旖旎的情意，伸手握住青芷的手道：“青芷是我的好友，不须如此客气！”

第二天早上，青芷和祁素梅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春燕和温书进来侍候。

春燕一边服侍青芷，一边道：“姑娘，钟小哥一早就去县学读书去了，早饭是太太让春雨去买的，有好几样呢，小茴香油条，韭菜鸡蛋菜角，松针包子，粥是叶妈妈起来熬的红薯玉米糁，香甜得很”

青芷笑着伸了个懒腰：“你这丫头，我还没洗漱，你就先来叽里咕噜说一大串引诱我！”

祁素梅也笑了起来。

因虞世清也在家，青芷便和祁素梅在西厢房明间用了早饭。

用罢早饭，温书收拾行李，青芷则陪着祁素梅去后面花园里散步。

中秋时节的后花园，桂花灿灿，翠竹瑟瑟，雏菊盛开，月季艳丽，别有一种美丽。

祁素梅与青芷走到一丛月季前，见青芷低头去嗅月季花的芬芳，便低声问道：“青芷，你有什么打算？”

青芷深深地在月季花上吸了吸，仰首一脸陶醉道：“我？自然是继续做生意挣钱，养家糊口，供应哥哥读书科举了！”

她看向祁素梅，双目晶莹：“经历了白凌志这件事，我更坚定了这种想法，我和哥哥处在最底层，蝼蚁一般，随便一个白凌志伸出手指都能把我们给捏死。好在朝廷还是给我们这样的底层百姓留了一条向上走的路，这条路就是读书科举！”

青芷眼中满是坚定：“只要哥哥愿意，我就一直挣钱供哥哥读书！”

祁素梅被青芷眼中的神采感染，点了点头，道：“青芷，你说的对！”

她想起自家之事，道：“不怕你笑话，我曾祖父先前也不过是江南小城米店的一个小伙计，因为得了老板的青眼，做了老板的女婿，靠着曾祖母的嫁妆，我祖父才能够读书，最终考上科举做官，我爹才有条件走上仕途，我姑母才能嫁给姑父，成为朝廷的二品诰命夫人！”

青芷听了，也觉得励志无比，笑了起来，道：“我的目标就是做生意挣钱，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祁素梅正要说话，温书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姑娘，表公子派人来接咱们了，说现在就回去呢！”

青芷伸手挽着祁素梅的手，笑盈盈道：“走吧，我送你！”

祁素梅也笑了起来。

原本她满怀离愁别绪，可是被青芷这么一搅混，哪里还有丝毫难过？

青芷也真是一个妙人啊！

白河码头的大船上，赵瑜单手支颐坐在舷窗前，看着碧波荡漾的河面和前方的隐隐青山，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韩正阳从外面进来，见赵瑜还在发呆，便在赵瑜对面坐了下来，道：“六郎，你真的不去虞家看看么？咱们这一去，下回再相见，那位虞姑娘怕是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见赵瑜不看他，清澈眸子里似带着一抹愁绪，韩正阳便掰起指头算了起来：“我给你算算啊，虞姑娘今年十四岁，明年十五岁，小地方的规矩，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就要说亲了，十六岁成亲，三年抱俩，可不就是‘绿叶成荫子满枝’？”

他端起一盏清茶尝了尝，接着道：“到了那时候，你若是还有那心思，可虞姑娘的心怕也都在相公儿女身上，怎么可能理会你！”

赵瑜移开视线，看着河岸处茂盛的白杨树林，低声道：“她跟了我，就一定能够享福么？”

在他的梦里，虞青芷最后是被李雨岫毒死的，才二十三岁就香消玉殒了。

在梦里，得知虞青芷去了，他的心似受到一记重击，疼得喘不过气来。

现如今想来，心脏还在隐隐抽痛。

韩正阳没想过这些，他大喇喇道：“一个乡下小姑娘，能跟了你，是她的福气！”

赵瑜抬手捂住了脸。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真实到令他恐惧。

庄周梦蝶，亦真亦幻。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还是远离青芷好了

青芷和韩氏立在家门口，目送来接祁素梅的马车在青石街道上辘辘远行而去，心里都有些薄薄的凄凉。

一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了，韩氏这才笑着问青芷：“青芷，中午想吃什么？娘下厨给你做！”

她这个女儿太乖太懂事了，乖巧懂事得令她这当娘的心疼，她得好好疼爱青芷！

青芷双手合十想了想，道：“娘，我突然好想吃酱肘子，让春雨去买些肘子吧！”

见青芷要求这么低，韩氏不由笑了起来：“好好好，酱肘子，青椒烧大肠，素炒小青菜，番茄鸡蛋汤，再蒸一锅唐河香米饭，好不好？”

青芷但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垂涎欲滴：“太好了！”

她依偎着韩氏，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一切终于都过去了，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