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沛柔想明白,一进了翠萼楼,先看见趴在桌上哭成了泪人的海柔。
沛柔连忙迎上去,解了披风,在海柔身边坐下,“三姐姐,你怎么了?”
见是沛柔回来了,海柔慢慢抬起头,脸上赫然一个掌印,已经高高隆起。“五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纭春,快去找些药膏过来。”
沛柔看见海柔这样,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涌出无尽的心疼来,“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二叔母打的你?”
海柔的情绪就渐渐激动了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沛柔见她样子不对,只好对刚刚拿了药粉进来的纭春道:“你拿了我的令牌,去门上说一声,让他们去把郭大夫请了过来。”
又把海柔扶到她床上躺下,才问跟着海柔过来的遇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姐姐怎么忽然成了这样?”
遇秋的神态看来也有几分可怜,“今日三小姐原来在蕙草堂中看书,后来想起了万家的公子,就拿出了前几个月万小将军写给她的信看。”
“谁知正好二太太过来探望三小姐,从窗外看见了这一幕。”
遇秋看了躺在床上无声流泪的海柔一眼,“二太太就……就把万小将军写过来的信全都撕了……还骂了三小姐几句很难听的话。”
“又和三小姐说,她就是把她嫁给乞丐,嫁给流民,也不会把她嫁给万小将军的……”
听到遇秋方才的话,海柔越发激动了起来,“世间怎会有像她这样做母亲的?把自己的女儿当作那些下贱之人一样责骂。”
“若不能嫁给万世兄,嫁给乞丐,嫁给流民又有什么分别。若万世兄出了什么事,若真逼急了我,不过是三尺白绫的事情罢了。”
沛柔一边给海柔上药,一边安抚她,“三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姐姐的婚姻,可不是二叔母一个人说了算的。要不然,上次武宁侯府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呢。”
“今日姐姐就是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姐姐的。今日我出门遇见了瑜娘,说起了最近通信的事情,她居然说她早已经给我回过信说起万世兄的事情了。”
“她说万世兄在西北很好,年前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只要我们能说服祖母,万家那边自有瑜娘和万世兄。”
“万世兄也不是没有给你写信,瑜娘说她哥哥在给她的信里还问起你为什么没给他回信的事情。只是瑜娘写来问你我这件事的信,我们都没有收到而已。”
“三姐姐细想去吧,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听见万长风在西北无事,并且也很挂念她的时候,海柔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
“五妹妹,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万世兄在西北很好,还立了大功是吗?”
她喃喃地继续说下去,“五妹妹,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我每天都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梦见他在战场上鲜血淋漓。”
“后来我也想通了,若是他真的回不来,我轻生是不孝,那我就落了发去庙里当姑子去。”
“我就在庙里,每日求菩萨保佑。今生无缘,再给我们一个来世。可是你今天说他很好,只是有人不愿让我听见他的消息罢了。”
“我明天就去求祖母,求她将我许给万世兄。反正在我娘眼中我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还管什么脸面。”
沛柔替她上完了药,把药膏递给站在一边的遇秋,“这件事情倒也不能这么着急,总要等万世兄回来之后才能定下。”
“可如今西北战事吃紧,万世兄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也不能总是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扰乱他的心神。或许等他积累了些军功,二叔母也不会这样反对了。”
虽然这样说,但她也明白,常氏根本就是不满意万长风武将的身份罢了。
“总归万家有瑜娘在,她也不会让她父母随意定下万世兄的婚事的。这几个月三姐姐就避着二叔母些,少起冲突,每次吃亏的总是你自己。”
“祖母那边就由我慢慢地去说,水滴石穿,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或者是因为哭的太多,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海柔并没有发现沛柔说的有什么不对。
一等她说完,海柔就握了她的手,真诚道:“五妹妹,谢谢你。你真是这世间最好的妹妹了。”
沛柔被她说的话逗得笑起来,“说的好像我不帮你办这件事就不是你的好妹妹了一样。”
“你我是不指望了,你若是真感激我,将来和万世兄成婚有了孩子,让那孩子多孝敬孝敬我这姨母就是了。”
海柔一听就笑起来,而后疲惫的闭上了眼。沛柔伸手去触她的额头,却只觉得格外地烫。
她忙让遇秋去绞了帕子过来替海柔敷上,一面又找了些退烧的丸药出来备着,等着郭大夫过来看看怎么用药。
幸而定国公的那块令牌管用,虽然宵禁了,但郭大夫一路过来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到翠萼楼时,沛柔也才刚刚把药找齐而已。
“……三小姐这是心中有事,今日又受了刺激,所以才会骤然起烧,只要吃些退烧药便会无事了。”
“不过她年纪轻轻,若是长年累月心思深重,恐怕不是长命之相。乡君和三小姐是姐妹,平日里还要多开导开导才是。”
海柔的心事,她当然是了解的。见郭大夫给海柔挑了丸药,自有遇秋服侍她吃药。
沛柔便对郭大夫道:“今日天色这样晚了,还把郭大夫请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如今日就请大夫在府中客院休息。”
“待明日我三姐姐醒了,也方便再诊一诊脉,以免留下什么病根来。”
郭大夫便道:“乡君说的是,那老朽也就不客气了。”
“若明日我二叔母过来探望三姐姐,也请您把方才对我说的话,再对她说一遍。我三姐姐今日这样,倒主要还是她们母女不和的缘故。”
“或者她听了这些话,对于有些事情的想法就会改变,到时候我三姐姐心愿得偿,自然备了重礼谢您。”
郭大夫面有沉思之色,而后答她:“乡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向病人的家属言明病人的情况,是大夫分内之事。”
“若是府中的二太太问起来,方才与乡君说过的话,老朽自然也是要对她说一遍的。”
沛柔就点了点头,让纭春恭敬地送了郭大夫出去。
沛柔注目与海柔的睡颜,发现她睡的并不安稳,梦中偶尔还要喃喃万长风的名字。
若是两情相悦,又没有门户之别,这样还不能在一起,实在是很可怜的事情。
翠萼楼中一灯如豆,等纭春回来,她也就起了身,对遇秋道:“三姐姐今日睡在这边,就不要再挪动她了,今日你就在这边贵妃榻上值夜吧。”
“翠萼楼里也只这一张床,我看我今日还是去你们蕙草堂歇息吧。”
“我这就要往蕙草堂去了,三姐姐或是你可还缺什么东西,我让那边的丫鬟给你们送过来。”
遇秋想了想,道:“也没有什么,只是三小姐枕下有一对镯子,是前些年万小将军送给三小姐的。”
“三小姐十分喜欢,这段日子没有万小将军的消息,也就更将这对镯子视若珍宝了。或者三小姐明日清醒了,会要找这对镯子也说不定。”
沛柔就点了头,“好,我知道了,应当没有别的了吧?你这边我会让织夏搬了铺盖上来,你就先将就一夜。”
“是。乡君慢走。”遇秋给沛柔行了礼。
原先跟着海柔的折蕙,前些年自然也嫁了出去,如今海柔屋子里倒是遇秋出头。
海柔毕竟福气比她好,她前生最后只得一个纭春,海柔的丫鬟却是各个忠心耿耿陪在她身边。
只是后来海柔难产过世,她们在常家,自然也没有得什么好下场。
希望今生海柔能顺利嫁到万家去,也能顺利迈过生产那一关,这些丫头都能得个好去处。
沛柔这样想着,踱步出了翠萼楼。随手给自己系上的,居然还是齐延的那件披风。
海柔不在,蕙草堂里的丫鬟们还点着灯等着她回来。
沛柔先去取了海柔枕下的那对玉镯来看,却原来就是海柔常常戴的那对。
是一对银镶珠玉镯,镯面很宽,中间镂空雕花,再镶嵌了各色宝石和珍珠上去。
并不算如何名贵,可送给她的那个人是她心爱之人,自然也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她把这对镯子交给迎夏送到翠萼楼去,取下了自己发间的牡丹花簪。
纭春过来替她铺了床,交给她一封信:“白日房中的事情是织夏在照管,方才去叫她的时候,她说白日里收到了柯家表少爷的一封信。”
沛柔接过了信,拆开来在灯光下细看。
“与卿自年末东宫一别,不觉时节又灯市。明叙写信之时,正逢绵绵春雨,思卿之情,亦如灞水悠悠。往年明叙随老师游历四方,即便上元佳节,也常有羁旅他处之时。明叙不是甘于停泊之人,今夕留驻燕京,明年更不知在何处。霁月易逢,佳期难觅。听闻燕京灯市,桂华流瓦,照见人应如画。欢游之夕,惟愿与卿同往,佳节共度,共赏美满十分月。书难尽意,唯愿早觅相逢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