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的，是女的。如果星月公主一直把自己当男人的话

星月的手指在矮几面上点了点。

“怕是水公子厌恶本宫所以婉拒吧——！”

话音一落，水月漓的半躬的身子一僵，元樱在旁轻咳一声，随后讪讪的笑。

岷山老人翘着二郎腿，将缠枝纹白玉盘里的糕点抓起一块，双腿互换折叠，看了水月漓一眼，胡子一翘，身体偏另一边去了。

夜辰从凳子上站起来，青衫将他单薄的身体显的更加怯弱，他作揖“回禀公主，她并不是这意思——！”

水月漓环看周遭，他们已经被请进皇宫了，‘请’那是客气的说法，这里，他们并不占优势。

为保护夜辰，水月漓赶紧将话头接了过来。

“回禀公主，草民并非拒绝为公主抚琴，只道抚的不好，怕浊了公主的心智——！”

星月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唇角勾起，一手撑头，一弯流光溢彩的玉镯滑倒手臂

“平身吧，你只需尽力即可——！”

水月漓再无法了，有两宫女相互将琴从墙上取下，一人将琴抱在怀里，又有两人将那一旁的紫檀螭纹长案搬过来，放到屋子中间。

琴抬了放长案上。

又将那地上放着的锦缎包裹的垫子挪了过来。

她踩着步子过去。

待水月漓在琴前坐下时，元樱亦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眼眸精亮…

他看她抬起双手，手抚琴弦，拇指勾弦弹出第一个音符。

如山间清泠泉水汩汩的流水声，轻灵如破帛之声，便不知这琴好还是弹的人技巧高超。

“水公子的这双手可比拟女子。！”

星月坐在不远处，将眼瞟过来，便看着水月漓笑。

而她话音一落，水月漓和元樱面上的神情俱怔了一下，相互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水月漓在琴上轻栊慢捻，今日她弹的是大渊的曲子《清江月》，这首曲子师傅常教她，尚书府的请的技师也教她，可是她抚的并不好。

虽说不好，到底是比底下的那些小门小户的闺秀好很多，加上这把琴是上好的桐木琴，发出的声轻灵悦耳，到底也能听了。

一曲毕，她见元樱的眼眸越发精亮，晶亮的眼波流转，欣喜溢于言表。

而星月公主收了手肘，笑道“大渊果然是礼仪齐聚，以乐养德的国家，水公子还说自己不擅长，依本宫看，这很好嘛——！”

水月漓不答话，笑笑。

她抚琴的确不好——

*

会馆里，楚云拿着鸟食站在廊下喂鸟。

手下的使臣之一周深大人慢步走来。

“刚才老臣外逛了一逛，无意间听见在这锦国的皇宫里有人弹奏大渊的曲调，那曲子老臣听的真切，是《清江月》的调子。！”

周大人一身玄色衣衫，捋了胡须。

楚云转头过来，墨黑的眸子不见波动

“难道周大人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说罢，他垂手，又复抬起，拿手指去逗那鸟。

“《清江月》是大渊出名的曲子，上至王宫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所以，不会有事的——！”

楚云将鸟食转手，身边立马有人接了。

*

夜

锦国皇宫灯火辉煌，一座座殿宇加上阁楼凉亭水榭，曲折的游廊，让一路挂过去的蜿蜒宫灯宛若长龙。

站在宫殿房顶的至高点俯瞰这片灯火璀璨，便有浩渺之感。

如此的夜，浓黑的色，面前的各宫各苑有侍卫把守，后宫也有宫女内侍频频走动，所以，若是在此情形下惊动了人，水月漓等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是，偏偏人已经在梁上了，元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套夜行衣，夜色下行事容易很多。

飞过身后的片片屋顶，站在琉璃瓦上。

两个人俱蒙了面。

“我暗中打探过，那东北角就是给贵妃炼丹的地方，听说皇帝从不过问，那处地方离内省监也远，后宫所有的宫人由内省监调动，犯了错的宫人也交由内省监责罚，后宫中人更不会更不会轻易涉及那地方，但有人讲到几个月前，那炼丹房隐隐传出哭声，几次有人路过听见——！”

水月漓眼底波光涌动

她转头

“那么，你认为…！”

“后宫惩罚宫人的地方是内省监，而那炼丹房处东北方，你不觉得这里面古怪么——！”

水月漓猛的睁大眼

元樱又说道“我进京城前就说过，那失踪少女的地方一开始在京畿，若上面没人相护，这么大的事，官府追查无踪，甚至，少女失踪的事件蔓延整个锦国。”

“而我又听说，当初进宫自荐给郭妃的那两个自称深谙容颜不老术的道长是前几个月才入宫，而少女丢失事件亦是在那之后——！”

水月漓点头，恍若听懂了。

他们从一片片房顶掠过，飞檐走壁，并未惊动人，两个人快速朝东北方前行。

甚至，已经能看见被称作‘炼丹房’的那片殿宇，现，宫中的各个殿宇都歇灯就寝，只有这炼丹房灯光通过墙壁的窗格漏出来，隐隐觉得里面灯火明亮。

越近，水月漓闻到元樱说的那股怪味。

还隐隐的闻到有夹杂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涌。

那屋舍隐藏在几颗大槐树下，水月漓从空中飞掠而过，后停在那屋舍旁的大树，借着那屋子从窗格漏出的光，人朝里面看…

头越朝里探，只觉得那怪异的味愈浓郁，水月漓终于确定元樱所说的，怪味从里面出来。

有人影在里晃动。

水月漓转头给元樱一个眼神，元樱亦是看他，黑夜下，元樱的两道浓眉微挑，水月漓看的真切。

他的眼神似在给她示意什么…

水月漓低头，看见那炼丹房外来来去去的侍卫，一共两拨，来来回回的巡逻。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行动的仓促，更何况，对目前所有了解的并不多，比如这炼丹房是否真与那些丢失的女子有关，又比如他们要怎么进入这炼丹房不被发现。

掌握的线索不够多，也就表示他们不可以轻举妄动…

水月漓这一方靠那窗户极近，那浓郁黑烟直朝她而来，也许是这大树被那浓烟薰的久了，水月漓往前触碰只觉得沾到一层油脂。

她凝眉。

看见一支枯枝前端凝着油脂，她将之折了下来。

但元樱没发觉，水月漓小心翼翼取出身上的绢帕，将之包了。

两人打着哑语，元樱吩咐水月漓在此不动，自己却一跃，在黑暗中，隐去了他的身影。

元樱半个时辰才回来。

他回来时，水月漓已坐在客厅喝茶，她端起茶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岷山老人凝眉，手中拿着水月漓从那树上折下的小截树枝，仔细端详。

许久，他黄色老眼却黯然，黑成夜的颜色。

“没错——！”

许久，他淡淡的叹一口气。

“这是人身上的油脂…！”

随后，他又道“也可以说，这就是尸油——！”

水月漓捏着茶杯的手指猛的一凝，眸瞬间垂了下来。

“今晚，我趁着他们不备，四处查看，这炼丹房远离前朝后宫，偏于东北一隅，它的出入口并不与皇宫里的大门连接，而是在东北角，宫墙上单独的一扇小门，通往外面。”

“又或许有地下出口——！”

元樱在旁道，随即，他也坐了下来。

虽然是夜半，撑着一盏烛火，坐在案几上的三个人全无睡意。

“我再仔细查探，发现这炼丹房周围的侍卫比别处多——！”

所以，他并不能进入，探知里面。

不知道里面的凶险，便不敢冒入。带回来的线索有限

随即，又听见岷山老人又轻叹了一口气。

“这气味拿来我一闻便知，所有动物的油脂并不是这味，虽然这里面加了松香等油脂掩盖，可是，我依然能察觉——！”

元樱脸色沉重，拢拢袖子，转身过来“所以，师叔，看来那些人听闻里面有哭声是真的——！”

岷山老人面色凝重，微弱的夜灯光中，坐在椅里如同一尊雕塑，肃穆非常。

只见他捋长长白色胡须，随后听他说道

“我们现在只知皮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尚不清楚，而且不论事实真相如何，那炼丹房现是给郭妃炼丹的地方，那郭妃是谁，你是知道的——！”

岷山老人转头冷冷瞥一眼元樱

“她现是皇帝的宠妃，就算你查出个子丑寅某也未必能怎样，你可以写信给你师傅，联系你门中师兄弟，这样做起事情来还有利些——！”

元樱埋头拱手“谢师叔指点——！”

岷山老人站起来，一捋须，“罢了，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

好歹这星月公主将他们带进宫来，他们也好有个住所。

当初，也是无心插柳，这星月公主看上元樱将他们带进宫来，如今看，却是帮了他们大忙。

他当初未出言阻止，也是知道有必要来这锦国皇宫走一遭。

水月漓回房，她站在窗前，并不急着宽衣解带，紫儿趴在屋中的圆桌上睡着，乍然听见屋中有动静，醒来，见水月漓站在窗前

她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

“公子，怎么还不就寝——！”

她怎么都知道已经半夜。

水月漓没答话，后却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