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她……”
她又开口,想问傅映风是不是知道赵慧儿以前订过一桩亲事?但她还是作罢,范夫人未必知道,然而就算知道这位夫人也不见得在乎,她以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叹道:
“那你还查什么。明摆着你有福气。你母亲这是为你好。替你娶个让皇帝更省事的妻子。”
总而言之他的妻室姓赵就行了。
何必是公主?
她的羡慕眼神让他不禁笑了起来。才因为郑家还和许文修来往的不悦一扫而空,他坐在她面前,笑道:“我只喜欢你。”
突然的表白倒也没让她动容,倒惹来屏风后丫头们的窃笑声,还有冯妈妈小声的骂声。
她凝神地看着他,再一次欲言又止。她想问一句是不是范夫人知道他们的事了,是不是她果然不答应他们的亲事?
但她还是没有问。
“怎么不问我?”傅映风却开了口。他坐在了几桌前,袖子下的手轻轻伸过去,在她的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挣了挣,没挣脱,只能笑道:“问你什么呢?”
“问我是不是非要娶了赵家的女儿,才能让皇上看在我父亲曾经教过他骑射的半师份上,继续保着我的命。是不是非要靠着老婆,才能让我以后有一份前程。不至于爵位没有了,母亲改嫁了,家也没有了。出生入死打来的军功也只是让我能光鲜点去做个闲散驸马……”
她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帘子外面,郑锦文瞥了这两人一眼,瞧着还只是拉拉扯扯的程度,就继续低头写信,书桌边的逢紫竖着耳朵,隐约偷听了一句半句却是吓得不轻。
她没想到傅九公子在外面是风头正健的皇上采花使。私下里的处境如此艰难。
“可是我的家世身份差了公主百倍不止。就算是与赵慧儿相比也是差了十倍有余。”
郑归音叹了口气,
“你如果为了要自己挣个前程,非要找个身份差、名声不好的女子来喜欢。好好的公主、宗女都不要,闹着非我不娶了。觉得这样就是大丈夫了。这事看着也有些悬。”
在他愕然发怔的时候,她巧妙暗示着:这样不长脑子的事,她可不奉陪。
“你又是如此看我?”
他沉了脸,接着听到她下一句话:“虽然说我等你几年并不妨……”
终于听到她说等几年不妨,傅映风欣喜之时,想来想去,没想好怎么表达他的欢喜。
她又伸出手,掩住他的嘴,让他犯不着又来说只喜欢她的那些情话。
郑二姑娘不信那套。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苦笑,“你说,我照办就是。”
旁听到这里,郑锦文在帘外叹着气,终于觉得傅映风对这妹妹算是有一点真心了。那样精明厉害的人蠢成了这样。她二妹这么明白的话都没听明白。
她嘴上说着不相信他会喜欢名声差身份低的商女,又说过几年也无妨。
这不就是明摆着她要进宫?进宫一则是名声好了,二来,她就能按原计划和赵若愚联手开海禁给郑家封官。
这样的大事没有几年怎么办得成?
“难道我们还要在一起?”
她终于叹气,
“你知道,我不想你因为要娶我出什么事。你母亲没为你争爵位必定有她的道理。”她看着他沉下的双眼,“但你要我什么也不想,就等着你来求亲,我也做不到。”
她抽回了手,直视于他,“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过几年再说吧。”
过几年,花开花落,人事全变。
也就罢了。
“……”
傅映风回到自己船上,站在船头木然出神。脚步声渐近。他一横眼要发怒,竟然是柳空蝉。
她神情弱怯,素手奉茶,看来是被范夫人直接送到他船上来了。
丁良在一边看着,本来以为公子必要赶人,没料到傅映风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居然没出声,柳空蝉强忍欢喜悄悄退在了他身边。
这就是留她在身边的意思了。
桂妈妈也躲在屏风后看着,立时就叫人去范夫人船上把柳空蝉的小行李搬过来,也向范夫人报喜。只说到了钱园就让柳空蝉在内室里照顾公子的起居。
三天过去自然就是姨娘了。范夫人得了这消息,意外之时也长长松了口气。
“我儿还没有糊涂。”
她欣慰笑着,心里对郑归音的厌憎之时难免少了三分,寻思一会招人吩吩道:
“到了钱园,留神看看这位郑二娘子品貌如何。她既然来这春宴上总是为了郑家看看参选的事。若是容貌有六分的好,想来也足以进宫了。”
婆子会意点头。
傅映风喝了半盏茶也回过神来。回到舱里,挥退他人只召了丁良。
“去和许文修说,他让郑锦文给我传的话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他去郑家的船上,刻意是要等我。他要送族妹进宫,想试探我的这个采花使。我也不为难他——”
但如果他三位族妹里没有能压过傅淑妃和程夫人的良材美玉……
“他也不用白费这个心思了。”
“……是,小的明白。”
丁良一听,背上就蹿起了一股子冰凉战栗之意,却像是全身都兴奋了起来。
公子准备了许久,要拿回清远侯府爵位的计划终于开始了。
“要爵位不过是军功。我替皇上从私商手上收钱进内库筹军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让许家继续经手其实要容易得多。”
傅映风唇边带出一丝森然笑意。
“钱粮足了,才能再次北伐。”
窗外河道上来了一条官船,为了撞船的事故,河道巡查的衙门出来查问。然而苦主和被告一家是勋贵平宁侯府,一家也是豪富郑家有张宰相府做靠山。
衙门问话就是走个样子,毕竟河道不能被占着,城内陆续驶来的船都停着等通行。
过了不短的时辰,傅映风感觉到脚下微动,知道船开始开了。
“还有,盯着秀王世孙那边,太上皇的选女名册有变化就知会我。”
“是,公子。”
丁良一听就知道,公子和郑二娘子没谈妥。这是又闹翻的意思?
傅映风面上半点不露,去了范夫人的船,抱着小妹妹说话,又问小弟弟今日怎么还去学里读书不出来玩一玩,对身子不好。这样果然叫范夫人欢喜,本来要骂他的心思都熄了。
“听说你前几日在城外遇上你父亲了?”
范夫人表面含笑,实则小心翼翼地问着。
“是。父亲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四明亭钓鱼。我和小弟说好了,等踏青的时候带他骑马。”
他诚恳地笑着,
“这几天儿子想到他还要读书。这话也就算了。”
“……”范夫人哭笑不得。
这长子明明知道,十岁以下的傅家子弟日日都要在府学里读书,节庆也不例外。不能让他们嬉玩荒废了——这是宫里淑妃每年都要叫女官来叮嘱一回的话。他却故意哄着小儿子白高兴一场。
范夫人也不说大儿子欺负小儿子,傅映风也不在老娘面前为郑归音解释。他更不提自己
非要娶的人是谁。自有丁良去桂妈妈耳朵边嘀咕了,桂妈妈上船来背地里向范夫人禀告道:
“夫人,平宁侯的妹妹那和夫人您不一样的。夫人这边先嫁了侯爷,再嫁的也是傅淑妃的叔父,承恩侯的弟弟。虽说是没诰命也是一样的公侯门第。刘老夫人先嫁的那可是宰相府里的长子,后来嫁的那位听说只是北边的穷汉铁匠。难免就有了些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