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赵若愚走在竹林小径上,意外止步。他瞧见了郑归音,隐约听到丫头们对话的时候,终于明了郑归音请他帮忙的盘算。
“这郑家的二娘子,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果然,同行的祝怀白在他身边笑语着,“方才在船上我就看出她不是寻常闺秀,原来是平宁侯的外甥女。”
秀王府的祝长史和他一般的年纪,年轻有为,为了替秀王世孙准备居处、安排春宴,早就提前来了明州城。他和赵若愚同住在了钱园。
郑归音岂会没听说过?
祝怀白压根没去评论拦路的程六娘有没有资格做选女,更没对郑二娘子指指点点,反倒是有趣地打量了嫣浓和逢紫。他感叹了一句,道:
“有其仆必有其主。论容貌论见识,郑家这两个丫头都不错。”
“怀白兄说得有理。”赵若愚笑着,刻意在竹林中止步拱手,“但我家中侍妾汪氏那件小事,不知怀白兄以为如何?”他嘴上说着闲话,心里隐约猜到了郑归音的打算。她叫冯虎传消息给他,请他把秀王世孙的倚重长史带到这附近来,当然是有原因的。
就是要让长史官也看到这一幕?
好在他为了让郑二娘子如愿,替她办成这件事,也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果然听这祝怀白随意笑道:“你收留的那汪氏岂算是侍妾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去宗正司里递贴子说清,不叫汪氏生的那孩子上宗谱。我给你写个贴子作个保。”
赵若愚大喜谢过,祝怀白的疑心也去掉三分。他在秀王世孙身边操持这选女之事,多的是人引他来看各种选女,他本来也怀疑今日两次遇上这郑二娘子是赵若愚受了郑家的贿赂。
但如今一看,这赵若愚找他只是为了侍妾汪氏的事?
“京城里也有几个泉州籍的宗室,应该是知道小弟的情况,还要请怀白兄引见一二。”
“小事。回京我为你引见,他们不会推辞为你联名作保。泉州南宗正司总不能让非赵氏的血脉上了宗谱不是?”说到泉州,祝怀白瞟了林子外的女子们。
“我早听说这郑家。这家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去太和宫或许差了一筹,去太上皇的德寿宫恐怕反倒是恰到好处。可惜了。”
她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赵若愚感叹。祝怀白只要有了“郑家看起来还有几分规矩,女儿也不算太上不了台面”的这个念头,还怕这话传不到秀王世孙的耳朵里去?想到这里,赵若愚看着她,多年前遇上的小姑娘郑二娘子聪明灵慧。说不定她说过的话不是开玩笑:
比如他三年内不成婚就保他三品大员?
他和祝怀白一起绕过竹林,从走马道登上清风楼,而郑归音在竹林边气走了程若幽,回席前却突然得知了一个叫她也倒抽一口凉气的消息:
“什么?范夫人把我的名子写到皇上的选女名单上去了?”
她简直是大惊失色。这时就想起了傅映风解释的话,在心底掠过了一丝模糊的恍然大悟但她都来不及去多想。她可万万不想进太和宫。
“怎么办,二娘子?”嫣浓已经慌了,打发走了来报信的眼线,“二娘子,这是不是傅大人的意思?”就在这一瞬间,郑归音迅速镇定,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会是他。”
傅映风不会这样对她,他也不是这样因为吵架就对付她的人。
“他母亲不喜欢我。看来就是因为他和她母亲提过我了?”她这一刻的认定,全是相信傅映风对她的情份,相信这件事是范夫人擅自作主,丫头们诧异着互视嘻嘻笑,又为二娘子犯愁。
“姑娘,那怎么办?”嫣浓着急,逢紫小心劝着道:“姑娘,姑娘花钱在范夫人跟前安排了人。要不让这人帮着划掉名字?”
“不值当。这位范夫人转眼就会察觉——”她这时就彻底知道这位夫人不是好惹的,“我是为了德寿宫三轮选试才花钱安排人,在这里用了太不值当。”她这时就想着傅映风既然提醒过她,应该能摆平了?但这和柳空蝉有什么关系?
丫头们就算不知道傅九公子早有先见之明,也要劝:“姑娘,那这名单总要去采花使手上,傅九公子一抬笔,姑娘你就不用担心了。要不要去给傅大人递个话?”逢紫这样说,她板着脸不出声,然而形势比人强,她太扣门不肯用自己安排的人就只能暂时再试探一下傅映风,“找人去给傅大人传话,问问他。“
她吩咐嫣浓,旁边的逢紫一听就松了口气。姑娘这是要和傅九公子好好说话了,听她道:“就说郑家要打听:傅府或是秦侯府里纳妾的规矩,是正妻为他挑选。还是他母亲为他挑选?或者,是他自己掌眼,不管什么品格儿,他看中就好?”
这话放在外人耳朵里,是郑家也要送妾给采花使大人。放在知情人耳朵里,就是她在质问苏庶女和柳空蝉的事了。嫣浓奇怪姑娘对纳妾这事居然这样看得开,这时节却不方便问,她连忙应了转身急步离开。
郑归音转头看着湖心处的楼船,看着楼船上傅映风的身影,她继续板着脸说服自己:
何必和他吵呢?给个台阶就下吧。总比被范夫人踢进太和宫要强。
逢紫陪在一边,深知要不是范夫人来了这一手,依二娘子的性子恐怕就这样僵着进了德寿宫,只要进了宫自然就散了。嫣浓找雪冬去传话时,傅映风正在楼船顶楼交椅上坐着。
他坐立不安,只觉得不应该和她吵,想赶紧去求和又脱不开身。
“公子,夫人把郑娘子的名字写上名单了。”丁良就算有准备,真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吓得不行。傅映风一怔只能叹息:“我就知道母亲那里不能劝。一劝就要出事。好在这是我的差使出不了大错。”他想用亲事试试老娘,老娘就给了他这样一个反应,“我划掉就行了。”
“但要怎么和夫人说?”丁良知道这可不是划掉就算了的事。
“不是有柳娘子在?”他随口应了一句,暗叹着他这样聪明的办法,郑归音却不知道他的苦心。转眼一想又甜蜜地知道她是在吃醋,顿时又觉得心上人发脾气误会他是应当了。
范夫人的名单还没到,反正看不到选女长什么样只知道打扮得都不错的前提下,他顺手打开了选女名册,提笔把许婉然的名字圈上评成了第一名。
这时家将接到了郑归音传来的消息,转禀了丁良,丁良狂喜跑上来报信。
“公子!——郑娘子有话和公子说”他直接把雪冬嘴里的郑家换成了郑娘子。
“什么?”傅映风这时也没料到郑归音的消息如此灵通,只以为是她原谅他了,他瞬间甩笔,连忙把丁良召到跟前来。他仔细听了她问的那句话,控制住喜色迫不及待地果断回答道:
“什么妾不妾,我家没这个规矩。我不纳妾。你叫人传回去告诉她。”
丁良一呆,这才明白他就是比公子蠢一些。他方才居然还在想一定要劝公子回答时不要太较真。公子想和郑娘子和好,就说按傅府的规矩是正妻为尊。就算是母亲送来的侍妾,没有老婆点头同意绝不收房。
他以为这样才能讨郑二娘子的欢心。结果公子的回答就活生生打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