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妈妈老脸通红,然而她赶在这个时辰来夫人跟前求药毕竟有原因。
范夫人正陪着和傅四老爷生的一双儿女傅小妹和傅小弟,心里往往就要对没爹的大儿子傅映风偏心三分,桂妈妈陪笑道:
“他大了,哪里能和以前一样事事和亲娘说?但有个难事,不还是只能来找亲娘?”
范夫人没出声,窗外涛声如叹息,她手里摇着的弹墨扇子也停了。
“母亲,哥哥不来玩吗?”傅小弟这时趁机扑过去撒娇,在范夫人怀里稚声稚气地开口,“和我一样要在园子里关着抄书吗?”
“……你哥哥的事情多着呢。”范夫人叹气苦笑后,抬头只问着,“他要什么药?”
“……?”桂妈妈疑惑,看向夫人身后的尤婆子。尤婆子也一脸意外地回看着她,微微摇头示意。这是她没动手的意思。桂妈妈顿时噫了一声:“但郑娘子病了——
“病了?”范夫人听到,松开手,让丫头们把小儿小女牵到后舱去玩耍,神色也慎重沉吟了起来,“他不是要从我这里拿药,送给她随身带着?时时防着?”
桂妈妈一头冷汗出来了,连忙道:“哪里敢!夫人这样说,老奴倒要为公子伤心了!做儿子哪里能这样防着亲娘!确实是郑娘子已经病了。公子来夫人这里求药。”
“那她这病——”夫人也不禁回头看尤婆子,尤婆子诧异满面仍然摇头,桂妈妈连忙道:
“说是花粉上的病症……”
“花粉?”尤婆子微愕,笑了。她低下头在范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范夫人了然后,又仔细问了五梅轩的布置,傅映风送了药也被退了回来诸事,她也笑了:“这郑姑娘是太灵俐了些。你为她好呢,她也不领情。”
“……?”桂妈妈没听明白。但只要取了一盒子草药丸子,老妈妈下了船赶紧回去,只怕公子着急。没料到在斜风细雨楼扑了个空,她竟然不知道九公子今天非要去游云涛石林。
“连我都防着呢!难怪要夫人寒心!”
老婆婆在楼里赌气,到底不敢赖在楼里等傅映风来请,对郑家二娘也不方便指责,但老乳娘也不是好惹的。她顺道叫上了柳空蝉一起去云涛石林。柳空蝉试探打听,老妈妈嘴里难免埋怨,借着范夫人的话说出来道:
“什么七角梅,什么紫牡丹,我也不懂这个。夫人说她太聪明了些,就不应该把花草全搬了,就不应该只点熏香。那园子里到处是月季花,其中就有外番来的番月季。明州城里种的不多,尤妈妈早就听说了。还知道这番月季和熏香犯冲,更不好办。”
老乳娘经的事太多,说了一筐子的絮叨,也没叫柳空蝉摸清到底怎么回事。她接过了妈妈手里的药盒子打开一看,这只从范夫人船上取来的药盒子,里面四枚草药丸子药香四溢。
她脑中模糊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她换了这药,郑娘子是不是就要和嘉国长公主一样得怪病了?
郑家的船在云涛石林前的湖面上打转,不知是进是退。船舱里,傅映风取了随身小药盒,取了一丸出来,让她用热茶服下。
“可好些了?”他坐在榻边仔细看她。她一阵阵咳嗽声还有她苍白的脸色,仍然叫傅映风更为不安,“船上凉,快到屋里去。我叫人把药熬好了再给你服。这样服用不顶用。”
他握了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更烫了。嫣浓以往必定要上去推开他,现在却是六神无主了。
“……没事的。”郑归音脸上烧红了起来,咳着看她又看他,“吃了这药我心里头觉得舒坦多了。”
嫣浓这时信不过她,只看着傅九。他一声不吭做手式让丫头过来扶她,他起身去外面。
“冯管事——”他使唤着郑家的家丁头目冯虎,让他把船靠岸,又隔岸叫着丁良,让他驾马,把岸边的骡车靠过来。
“姑娘,我们回去吧?家里也有大夫的。”逢紫伏在短榻边,在郑归音耳边轻声说着。
她的心思不一样。她以为二娘子和傅九公子见过一面。了了心愿必定要回去的。怎么可能在这里治病?没料到她摇了摇头,竟然就强撑着要站起。
“这是干什么?”傅映风一回身看着,顿时急了,连忙上来,“我扶你——”
她费力把他推开两步,叫丫头们过来,叫她们扶着她勉强坐在了妆台前,给她戴了帽系了披风。傅映风错愕,急步上前去为她插帽钗:“我来。”
逢紫一惊要拦,嫣浓却看了她一眼。逢紫便退后一步。她低下头在心底惊异着:二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他在镜中看到了丫头们默默站在一边,知道打从一开始,没有郑归音的意思他是不能踏进她船房里的。他心中吃惊又欢喜地低头看她,用丫头们听不到的声音悄声道:“这回你信我会和你家求亲了?”这几天,他未尝没有因为她坚持进宫的事心里有怨言,到这时看着她应该是改了主意的样子,“我是知道你心里有我了。但你也不怕别人知道你和我的事?”他诧异着,以往她不是为了参选防东防西的?
“我听说你见赵慧儿了?”
“原来是这事?”他笑着就没再怀疑,体贴为她理好了帽纱,微微笑着在镜中看到她蒙起来的脸,他无奈叹气道:
“这里我安排好了。哪里还有闲人看到你?”
“谁知道你娘是不是看到?”
她心里这样说,却实在没力气在丫头们面前和他争吵。仍然不安的逢紫微抬头,这时就在镜子里接到了她的眼色。这丫头便再不出声,心里已知二娘子向傅九这样示好自有盘算。那边厢范夫人打发走了桂妈妈,也嫌气闷,叫人卷起帘让风吹进来,她叹道:
“叫吕妈妈说中了。映风对这郑娘子不一样。上回长公主的事他一声不吭。这回却不肯袖手旁观了”
“上回是怕闹大了,又怕赵慧儿出卖了夫人。公子才暗中和她结识,为的不过是保护夫人。这回的郑家不是小私商,怎么能和太上皇的爱女相比。他自然就没掩盖了。”尤婆子歉然请罪,“五梅轩叫家将们的布置是奴婢和吕妈妈学了点皮毛,被九公子发现撤了。误了夫人的事了。”
“不相干。我本来只是想试试映风对她是个怎么打算。”她这时就叹了气,“他叫桂妈妈来明着问我,不就是让我不要为难她的意思?我也不愿意因为这事叫他埋怨我,本来就不过让她咳几天让她回泉州养病罢了。谁成想你这里失了手。却是温姨娘动手了。还有,这郑娘子身边竟然有人比宫中御医还有眼力?”
郑家有人看出了紫牡丹。更看出了七角梅和紫牡丹放在一起会引起女子咳嗽发热。
“撤去了这些花,结果出了更大的事……”
范夫人叹着,“我可没想让她中毒。”
“熏香和番月季犯冲会中毒?二娘子已经中了?”郑大公子在五梅轩里,打发去求张夫人,终于把这事问清后简直是气疯了,“傅家的人下的手?!以为我们家是潘妃娘家?以为二妹是嘉国长公主那样只有后娘当摆设的好欺负?”
他身边的人吓得不轻,连忙劝着:“大公子。长公主的事咱们少说吧。宫里的事谁知道。”
“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郑大公子还是在大发雷霆,“来人,去把二娘子接回来!还和傅九逛什么园子,有什么话好说的!?甩了他让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