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娘子,你就是个蠢货。你不知道该利用的就要好好利用吗?你的生母在堂堂侯府,你三年前应该就知道了。你没去求她。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你该出的招不出,你就是个蠢货。”
嫣浓早见识过汪孺人这德性,想开骂也忍着不出声,屏风后的沈娘子却吃了惊,不仅这汪孺人张嘴就骂,她在屏后偷窥郑归音,见她面上居然还有笑。
就连汪孺人似乎也没料到这郑娘子一阵子不见,居然长进了这许多,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和她对骂,她索性又道:
“还有你的长姐,你在明州城占了两回的上风,就应该见好就收。这是她向你示好,可不是她怕了你拿你没办法。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得接招才行。平宁侯是你的亲舅舅,他可和你没仇吧?你怎么不去见他?结果你又错过了。你摆这样的架子你凭什么?脑袋长你头上光用来吃饭的?”
汪孺人声音天生懒洋洋,一字一句却是冰雪般的尖冷。她毫不客气地痛骂着,骂她不去找程飞鹏这个风流姐夫撒娇求情让卢四夫人内院起火,又骂她不去找程青云这个原来世子一起密谋,再骂她白长了一张脸没有勾搭上秀王世孙混个外室爱妾甚至世孙世妇之类的位置,当真是白费了她的长相和出身。
等她一直骂到她押错了赵慧儿,居然还让傅映风这条最后的肥鱼做了驸马,蠢得不可救药。郑归音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我不管卢四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我只告诉你,这里不是泉州城,你来了这里,没有我家和你联手,她要捏死你当真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你以为在泉州城,我就安全了——!”
汪孺人蓦然高声,高音把大椿树顶上的鸟巢都惊动了,篷的一声鸟群冲天。郑归音眨了眨眼,终于就笑了:“原来是吃过亏了?这会你相信了?我早说过,她能让我们家抄家。又能在江北榷场和傅映风争夺榷商。我们缩在泉州城是没有用的。”她放了茶,双手交握在膝上,正色,“只有进宫一条路。”
“……”汪孺人在面纱后盯着她,似乎在笑又似乎不屑,终于又出了声,
“那你也最好记得,我出身明州汪家,当年也是花钱买了良家子的身份参选进宫,我过了三轮,还买通了官家潜邸旧人调到了尚衣局。一进宫就谋了东宫御前司衣女官。那时官家还是东宫。我第一天就见到了他。第三天他听我弹了琴。第五天他牵过我的手,第十天我承了宠,我亲眼看到我的名字记上了彤册。但我……”
郑归音都不禁听得怔住了。
她知道十年多前宫里第一回挑选宫女的往事。却万万没料到汪孺人也在其中,更没料到她竟然承过宠!她按捺心神,镇定细听,汪孺人的声音柔软如水:
“我为了进宫,等了多年耽误了女子的婚期我也等了下来。我说服了家中的父兄姨娘。我也料中了第一回挑宫女会多挑成年识字良家女子做女官。不会在意我年纪大了些。论容貌,论心机,论远见。我绝不比同一批进宫的良家子差。只会比她们强。”
郑归音确实佩服她,耐心听着她说着。
“……但是,在我进宫第十三天,也就是承宠的第三天。我就被赶出宫了。我在彤册上的名字也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汪孺人连连笑着,似乎是到现在仍然不肯相信,“你知道是谁干的?我直到不久前才明白,竟然是卢四夫人的人干的——”
那时,卢四夫人刚刚回到平宁侯府不过一年。郑归音没有太意外,她看着汪孺人,半晌才点了头:“所以她这回差人来找你,你怕了?”
汪孺人站在门前,双眸在黑纱下看不清年纪,只是她那身红绫子墨纹纱罗衣,在树影间折射阳光的乌黑盘发一点素银簪子。在春色里依旧艳绝了时光。
“我不应该怕?”她反问。
“所以你一直不认为我进宫能翻盘?”郑归音亦反问。
“没错!宫里才是她的地盘!你不知道她以前被韦太皇太后如何地宠爱!”
“韦太皇太后已经死了多年了。”
听着这一番争吵,立在郑归音身后的嫣浓早就被惊呆了。反是屏风后的沈瑶姑还沉住气,卢四夫人在宫里的能耐她太清楚,她也早就提醒过这位郑娘子了。进宫是死路,这时,郑二娘子出了声,沈娘子连忙倾耳听去。
“赵秉义?”她对汪孺人只问了这一句,沈娘子没听明白,汪孺人像是听懂了却不出声,她瞧了郑归音一会儿见她坚持要得个答案,才干脆答道:“他不知道我进过宫。装处女也不难。”
屏风外,郑归音主仆哑然看她,连沈瑶姑也忍不住抬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对这位汪孺人再一次刮目相看。
这位蒙着面纱但光看体态气质就一定是美妇人的汪孺人却还在端详着郑归音,也许因为她的镇定,汪孺人突然好说话了,想了想又笑着补充,
“他把我送来送去,是为了让我拉拢那几位做国公、伯公的老宗亲,免得平城郡王和他合谋在海上开财路。却杀他灭口——我不过就是个工具。”
一屋子的女人听着,都在心里说,赵秉义把你送来送去,难道不是因为你发起脾气就破口大骂山崩地裂,他太痛苦受不了吗?
“他是为了保命。”汪孺人说的自有她的道理,“我也知道,他不是彻底厌了我。否则不会把我再要回来。但后来他入牢里关了几年,对我就彻底冷淡了。”
郑归音料到是这样,汪孺人出卖赵秉义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内情,她甚至还知道她背叛赵秉义是因为他为了从牢里出来,想把她送给一个刚刚被招安的海贼头目。汪孺人得到消息就翻脸了:“和姓赵的睡觉,倒也不辱没我。要把我送给别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傅映风在前殿里没义气地把赵一明甩下,快步向寺中园林客舍走去。按规矩赵一明路过了寺院,知道丈母娘在进香是要过来问候一声,这是世家公子的礼数。但这位伯公府里的嫡长孙还死拖着傅映风不放,问道:“你们家贺表妹也在这里。她和赵若愚的亲事怎么样了?你来这里不是想问问她——?”
“我要问这事,我不会回外祖府上去问?”他没好气,踹他一脚,“你拖着我干什么。冯四娘子在那边——”
“在哪里?在哪里?”赵一明转眼就把他甩了。环佩声响,这小子在阶下低着头垂着眼,向丈母娘请安,又苦思冥想着怎么能在不抬头的情况下看看未来老婆长得什么样?祖母和母亲都说是个美人,但他太清楚家里让他娶国公府的嫡孙女是为了他的前程。祖母和母亲万一要骗他,那可比官媒婆子还坑人。
“和一明你同来的,是不是范府里的九公子?”理国公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女们上香,老太太眼神不好,转头又问范府里的表小姐贺双卿,她和冯四娘子小有交情,邀请一起来上香,“那是你的表兄?这孩子有什么急事?”
傅映风早就一溜烟地逃了。
贺双卿含笑道:“老夫人。我看着倒不像呢。但太远了看着不确实。谁又比得上老夫人的好眼神?”理国公老夫人笑眯眯握她的手,下面的赵一明暗暗赞着,这贺家的就是会说话,糊弄过去什么都没说。难怪傅映风听着是她和赵若愚说亲就愁了,她这样不是应该嫁给国戚之家当主母,又或是挑中一个少年俊郎的新科状元?而不是赵若愚这样仅仅殿试前十名的宗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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