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若愚果然还是有分寸,她也耐心听着,御园中的嘉国长公主同样也有分寸,她在宫室里落座半晌,四面静无声音,公主明明只在内室,两位典仪老女官在宫中留守并没有来,帘外的宫女们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打从处罚了小潘女官之后公主跟前的规矩就严多了。连太上皇听说了都和官家悄声说:我儿也知事了。
官家当然百般劝慰太上皇,嘉国长公主从容放茶:“傅都管还在外面没回来?”
她微抬手阻止了老女官为傅映风的掩饰,苦笑微叹道:“这门亲事不仅是官家选定的。也是本宫的意思。于官家和本宫皆是极妥当。你不用再劝。但藤妾的事官家恐怕不明白。”说到这里,她终于露了一丝伤感之色,“本宫身为女妇,既然已经诊出了不育之症就不能不为将来打算。将来的驸马若是敬着本宫,敬着官家。自然明白我的苦心——”
薄老女官不好说官家曾经有意让郑氏为妾,是为了公主可不是为了将来的驸马,因为这其中纠葛关系太多,她不过一介女官暂时琢磨不透只能劝道:“这诊脉之事时有差错。公主何必就信以为真?”
“……”公主微摇头没有出声,薄女官揣测出公主必定有她自己的人再诊过脉,单是潘妃的母家潘府本就是御医出身,她何尝不想问清回禀给皇帝但看公主的神色不便再问只能顺着劝,“公主若是看中大小潘两位女官为妾——看不中他人——”
公主瞟她一眼,笑着:“你看出来了?”
“是。”薄老女官也表明了忠心,“公主青眼大潘女官。她虽然是要嫁给李相府,但奴婢也以为大潘女官生性谨慎自律,她若是跟随公主这是好事。一则将来的子嗣必不轻狂,二则也是公主同母的血脉。公主回宫之后何不向官家细说一回?不说咱们天家,历来民间的女儿出嫁选婿也要听听自家兄长的叮嘱不是?公主既看中这门亲事,这就是和官家一条心了。”
“只怕未来的驸来,他未必和本宫一条心。”
“公主放心。傅都管——”薄老女官急忙开口一时出了差错,她连忙请罪因为没还有旨意傅映风还不算驸马,好在公主微摇头没见怪,她便委婉隐去了名字,“公主尽管放心。只要未来驸马和官家一条心,就是和公主一条心了。其他的……”
公主取茶在手,沉吟着明白她话下的含意,其他的妾室何必在意?无论有子无子都越不过公主去不是?“本宫明白这门亲事于大局有益,于本宫有益。于驸马未尝无益。这就够了。”
公主点头拿定了主意,薄女官退下时也看到了大潘女官在外面主持巡宫事务,事事仔细,她暗暗点头准备寻机云回报官家,除了傅都管之外公主另有看中的驸马这事不真。至少公主对潘玉郎是有防备的。
公主的心上人就算不是傅映风,也不会是潘玉郎。
嘉国长公主的心思无人可知,文德院里的赵若愚同样不提汪云奴的事,他对郑归音叹道:“这回在宫里是我谋着仕途不愿意得罪官家,耽误了我们的亲事。但我在想法子找宗亲出面为我说情——”
郑归音终于回头看他,眼带惊异。他们相视了半晌,她确认他结交那些临安学子确实是为了暗中和老宗亲们联系上,唇角不由得绽开了一丝笑容。他也笑了起来:“就当我补过罢。我没敢指望你现在答应亲事。我只是想叫你知道——”
她瞧着他,他话下的意思她能体会,他走近两步柔声道:“我和你兄长说过,就算你当真进宫,我在宫外等三年我也等得了的。只不过不愿意让你进宫吃这个苦头。”
风从湖面吹过,不过是吹动一些涟漪终归平静。她怔了半晌后柔声低头施礼:“公子盛情,我以前是万万没料到的。”金桂枝摇,茂盛的碧绿的桂叶遮挡了半个天空,她恳切道:
“公子对郑家的情份,小女不会忘记。”
“……”他察觉出她的柔情里暗藏着极有分寸的疏远,暗叹一声,笑着,“这几年我们在泉州,能互相扶持着走到如今,难道不是因为我这个身份一旦立起来就比别人管用。你又拿了体已给我,叫我好好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听得这话,她愕然后卟哧一声笑了起来,脸红看他。这是她与他在泉州海滩边初见时,十来岁的她正儿八经鼓励过这位上门女婿的话。她嗔怪道:“年幼无知的时候……”
互相笑着,仿佛共同沐浴在了泉州城带着海腥风的阳光下,她更是谨慎,见着他向她含笑伸出了双手,她微一犹豫。
傅映风的身影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又消失,只留下他身为嘉国长公主护驾亲从官的紫袄身影。她凝视着赵若愚的衫靴,郑家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她把纤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仰面看他:“只是我们家的事拖累了公子。我听说……”
她早就打听过,赵不恶、赵不弃这几位宗老重臣退职回家后从不出朝臣交往。就算是宰执之位的张、范两姓宰相,汤、史两位参政,李、王等几位枢密相都不得其门而入。
“我只怕公子求了这一回就没有下一回了。与其让他们为一桩婚事说情,还不如请他们为泉州港开海说情……?”
“我们的婚事更容易……”他终于能走近,紧紧地与她相握,“你们家花了钱,让泉州三百八十户宗子、宗女有了成婚的雁礼、妆具陪嫁。这事我已经和长辈们提了。我明白你是打算让这件事做了成例。以后用私商上缴市舶司的税收来发放宗室的傣米?所以我要提婚事也容易,他们是宗亲里的老长辈,要为子孙们领郑家的这个情……”
她被他说中了心事,欣喜又更为谨慎地端详了他一会后再次低头沉思。赵若愚对郑家有足够的诚意。她早已确定。然而脑海中偏偏还是傅映风驻马在丰乐桥上的身影,是他在夕阳晚风中沉默看着她的眼神。
“还有,我设法请宗老出面为我们的亲事求情,这事我来的时候在路上去和你哥哥说过了。”赵才子的声音让她惊醒,他伸手过来,扶过她的脸庞,“在想什么?我说过会来提亲,就不会叫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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