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官家爱重他,本宫何必费尽苦心在太后面前坚持选他做驸马!?”公主忍无可忍,大发脾气,“他打小就是这般目中无人!玉令是我的表姐,她再如何放肆也不是他府里的丫头能比,他何尝把本宫放在眼里?”
大潘氏见状只能忍住。她没料到公主同样没有忘记当初碧叶进宫被罚的事。她定了定神,不去想公主心里是不是和庶妹一样不甘心。她却是和傅映风一样的念头,唯恐夜长梦多。
潘玉郎姓潘,出了事连公主也要被牵扯在内。但因为潘玉郎是她的庶兄弟,她反而不好说话。只能忍住。
“公主她大事精明,遇着小事却糊涂。”这是她在太后慈福殿上,曾经听吴太后偶尔说过的几句话,“她是公主不是皇子,不要理会国之大事唯戎与祀。【白话翻译,国家的大事,只有战争和祭祀。】身为公主,孝敬太上皇,招驸马出嫁才是她的正事。她身边得有个能撑得起人帮着她拿主意。否则太上皇和我去了后。她过不顺。还会被小人拨弄。”
这也是大潘女官不愿意随藤的原因。但她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却也看不出公主对国事有半点兴趣。也许太后错了?
她随公主出殿,除了婚事她依旧还是忠心服侍。公主以往事事听太后的话,太后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公主太偏心生母潘妃的母家,太失分寸。但她潘玉谨却是潘家的人。并不觉得公主有错,只除了公主想为她们家的玉郎求个实缺官了。
她自己的庶弟她明白,潘玉郎不是为官办差的料子。眼下能把眼光放在驸马傅映风身上是最好不过。
“傅九——”公主上凤辇时,突然握紧了她的手,她看着公主领会了她眼中的光芒,傅九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听公主摆布。三岁看老,他儿时在东宫里就不像玉郎一样事事听公主的。
“公主,傅大人的性子从小就不一样。公主——慢慢来。”她不自禁就悄声劝说。
“……对,他从小就目中无人。但如今秦国公府是谋逆卖国烟消云散,连他自己都耻于提起。清远侯府的主人亦不是救驾从龙,有北伐之功的他父亲了。”公主淡笑着平静下来,手上再紧了紧,“有表姐在,本宫就放心了。本宫本以为表姐于这门亲事半点也不喜欢。”
她微怔,突然就察觉到公主不是对傅映风有不满,只是在试探她的心意。她待要辩解,公主已坐入凤辇中:“本宫去向父皇请安。”
“是——”
凤驾起行,她独坐辇中的时候微微而笑,面上的不悦早就散去,随着辇轻的摇晃,她纤手抬起拨过车内顶上垂下的云纹双耳玉片,这玉质光润正如公侯府中的嫡女含蓄温柔,欲说还休。她喃喃自语:“玉谨她……我记得一直对傅九不一样……我选驸马是不会选错的。”
晨光中的西湖边依旧的彩帐十里,在阳光升腾的水雾间,一地灯烛残香仿似仙境,
郑归音同样大清早就起来梳妆,双手再换了皮膏子疼痛平复了许多。郑锦文此时睡下才不过一个时辰也不得不起身。他未戴冠,横簪胡乱束个道发髻,拖着家常道服进了她的帐子,打着哈欠道:
“还要去?你不是都倾国倾城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你把太上皇,官家、皇子们都迷住了,人人瞧着你就笑,就等着你进宫顶替德寿宫里的丑科角儿。”
说着说着,他忍俊不住,大笑了起来,
“连张三衙内都问我,选不上是早就知道的。他们家也是宰相门第,就算是在官家太后的跟前也不用你如此委屈的。”
“……”丫头们都拼命忍着不敢笑,她默默看镜子里的郑大公子。用眼神杀死他。
“还有,你要不要我送份厚礼去傅九府上为你打点一下?都说宫里只有傅驸马恨你入骨,唯恐你拦了他的好事。抢了他的风头,把他送给老丈人的苏美女比了下去……”郑锦文瞅着她在镜子里那难看的脸色,坐倒在她的妆台边,拍着桌子笑个不停,“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有逗乐的本事——”
“……你从什么人嘴里听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她恼羞成怒,挥退了丫头们,跳起来啐了他一口,“你还好意思提昨天!你得罪了张修媛你不知道吗?”
“我哪有你的本事!?你得罪了傅驸马——!”
郑锦文也站起,双手大力拍在她的小肩膀上,大笑不止,“他从他老娘那时起,在宫
里的人脉就深厚得很。平常看不出,一朝复起就不一样了。要知道,三个皇子都是先太子妃的儿子,都和他亲近——我说妹妹,你真要想进宫,宁可去抢驸马得罪公主,也不能得罪驸马——”
御园春好,百花齐放。嘉国长公主头戴花钗落肩飞翼冠,身穿翟纹裙,踏着一径落花迤逦到了御园正殿。由女官们引着向太上皇和太后请安。落座后没有多会麻烦就来了。
“不见。你让大潘再去请傅大人。”
她低声和心腹老女官说着,看着殿上官家已经在座,她怎么可能私下去见被囚的潘玉郎?更不可能和官家提起潘玉郎的事。
“他要见我说什么?还敢求我在官家面前为他求情?”
她一脸羞怒,老女官说话吞吞吐吐,她自然也听得出,潘玉郎八成还说了她和他从小青梅竹马的情份,甚至还有他一心想做驸马的事。指不定她儿时在东宫里和大嫂郭太子妃说些傻话,潘玉郎也说了。
什么“秦大郎太凶不好玩,还是潘郎漂亮又温柔,我要选驸马就选潘郎……”这话是她儿时对先太子郭氏说过的。回想着这些往事,她心底一酸几乎落下泪来,身为金枝玉叶自幼失母失兄,宫中久长无后她也不屑于和两名养子一般依靠宫妃。只这位郭太子妃是正室是未来的皇后,如果有这样一位嫂子爱护,她是愿意的。
但她也病去了。她忍住了酸楚。趁着太上皇和官家说话,公主冷肃对身边女官道:
“在这回出宫大幸前,本宫让他突然补进天武官,是本宫的错。怎么还敢去为这样的小事烦扰大哥?让大潘再去和傅大人解说清楚。”
“是,公主。”
老女官琢磨出她还是想让大潘做藤妾的意思,恭声应了。嘉国长公主在太上皇面前尽孝,微笑着附合着官家,说起了外面百官为贺寿献上的百戏,各处的戏班子挑最好的到了御园里。太上皇大悦,嘉国长公主看了吴太后一眼,起身再请旨,官家也笑道:
“八妹所住月瑶楼,上年是老爹住着。本来就是园中的观戏楼,今日看戏去那里更好。”
太上皇的妃嫔在嘉国之前生育了七位子女,包括了嘉国的亲哥哥明受太子,无奈皆是夭折,为了好养,官家依着太上皇的习惯向来呼她为八妹。
双圣并太后殿、公主殿一起摆驾,再一次来到了月瑶楼。护驾的天武官们和班直御卫随行,因为太上皇和官家在商量殿试后选驸马的事,连官家身边御卫的几位正副统领都抽空过来,并骑和宫中新贵傅映风寒喧说笑了几句,拉些交情。
不提驸马,今日如果不是嘉国长公主的面子,太上皇是不会再来驾幸月瑶楼的。
“公子,大潘娘子方才像是要来找公子,但又观望没过来。有两回了。”
丁诚一边催马上前向公子禀告,一边微侧头看向御驾的长队里。时不时出队伴在公主凤辇边的女官不就是大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