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是谁?”赵慎果然问道。她竖起了耳朵,傅映风居然答得极妙:
“沈氏是公主宠遇的一名女厨。本籍泉州。公主一直喜欢的泛索是城外沈家食厨两色果品:一名瓜蒌煎,一色唤做乳糖狮儿……”
官家一听居然也记得,道:“前几年太上皇还想叫进来给公主做御厨的那位?”又想,“当时她没进来?是大皇儿为她求了情?说是她以前在我府里做过?”看了一眼旁边的郭庆远,“说是你姐姐生前喜欢的一个女厨?”
郭庆远见问起先太子妃,连忙道:
“是。说起她,小臣也记得。这沈氏师承的是宫中放出去的御厨。从小就在家父府上跟着师傅做过几年,那时家姐待字闺中还未侍奉陛下。这沈氏得了家姐的青眼。后来就陪嫁嫁到了陛下的建国公府里。随陛下再进了宫里的御厨,直到家姐病去——”
说到这里,郭庆远眼神瞟向了傅映风,傅映风连接接道:“娘娘去后,这沈氏就出宫在我外祖府中做过两年。然后自立了门户开了食楼。潘玉郎经常一天买光了这两色果品,以潘府的名义进献宫中。公主并不知道的……”
她暗中冷笑着,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潘玉郎常去沈家食楼,是知道沈娘子交游广。泉州的私商苏家以往和汪大用这些太监们怎么打交道?是托沈娘子这样旧御厨。通过她才找得到门路向宫里送礼投贴。苏家当年失了清远侯府这个大靠山,想尽办法才能渐渐和汪太监深交了,甚至要把苏庶女嫁去为给太监为妾。
这当初全是靠了沈娘子。
他潘玉郎就过来这里打秋风,让泉州私商们送钱送宝货给潘府。
但傅映风这一提,公主只是收了她生母母家潘国公府进献到宫中的泛索。此事当然没问题。不论出什么事公主就是不知情。
“沈氏出宫后曾在你你外祖府上为厨?范宰相府上?”官家一寻思,听出是他娘范夫人看在先皇后的脸面上照顾这沈氏,便也没再问,只淡然说起潘家献上的果品泛索,道:“其中夹了什么书信也未可知……”
她顿时觉得官家明见万里,不会被傅驸马欺瞒。傅映风也不出声了。
“官家,可要召沈氏查问?”郭庆远小心禀告。
“不用了。只是卖些泛索罢了。朕也想起这人了。”
她为沈娘子放了心,偷眼看去,眼下看在公主的母家份上,官家的神色分明也微有犹疑,“潘玉郎的样子,朕看着是有些病了……”
“是,臣也如此以为。”傅九附合得极快,让她心中大怒,没看到她受伤了?这明摆着是要把事情压下去?那可不行!郭庆远瞧着皇帝的脸色,开口劝道:“官家。此人胆大妄为太过放肆。今日又是太上皇寿日,此事还要官家圣断……”
都是马屁精。她低着头在心里骂。
“以臣看,让潘国公领回去,从此不许出仕。叫御医来看应该确实是病了——”傅九走出来蹲下扳过潘玉郎的脸,一时间连她都在肚子里骂不出声了。潘玉郎的脸发青到泛了紫色,看着完全不像是平常正常人的样子。
“像是吃错了什么?真是不想活了!”傅九紧锁眉头起身,向官家再禀,“臣看,他怕是病好了也废了。”
她冷笑着,傅九这话看着是极严厉不就是保着他了?她岂会让潘家就这样糊弄过去,她顿时就收脚,扑上去扶着潘玉郎,哭道:
“这不是新开门左街乔宅里的乔公子——?陛下,冤枉——”
傅映风一心护着她,没料到她半路杀出来挑事,他气极在御前猛然转头,双眼和她对视,简直是火花四溅。连郭庆远都被这剑拨弩张的气氛所吓,退开了两步。
她微笑着,傅九就后悔飞奔着来救她,恨不得这女人刚才被砍上几剑才能知道深宫里的诡谲危险,果然官家听着“乔宅和乔公子”,皱眉看看她和潘玉郎,又看了傅九一眼才道:
“押下,等圣寿后再审。不要搅了太上皇的兴。”
她如愿以偿,连忙一脸皇恩浩荡地感激跪下,没料着,赵慎眼神扫过她发髻上的白水晶簪子,突然道:
“福建运转司有奏章来说,白水晶与紫水晶相比,前者分外珍希,在番外也极少。眼下在泉州由郑家包卖。郑家最近贡上一批白水晶在泉州工匠手里细细打磨砂,要明春才献上。原来在你这里倒先有了——”他似笑非笑,“你是郑氏女——?”
“……”她措不及防,暗骂着吴六耳害她!他前些日子送首饰到京城时光会拍马比压
根不记得提醒这事!她强忍着没伸手去拨了她今天为了打扮素净些簪上的白水晶五瓣座烧金钗子,结巴以对,“小女……小女是……是姓郑……”
又陪笑,
“小女是商家子,不敢用金玉之器。只敢用些番物顽石。”
傅映风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不仅是她,整个屋子上至官家中间的郭庆远和刚进来
的内侍大铛,还有房里房外的天武官和御卫们都瞧出他一副幸灾乐祸的嘲笑神色。
果然傅驸马和郑家不对付。
她忍气要陪笑说话,傅映风又抢先道:“陛下说得正是。她就是号称蓬莱海中仙,仙家
好,不及郑家富贵活神仙的郑家女。”又加了一句,感叹,“果然官家圣教天下,连活神仙也知道礼数与忠心。”
“哦?”官家也笑了。
“……”她强忍着没一口口水吐过去,笑着谦逊道:“大人谬赞了。哪里比得上四明山
中客,客逍遥,岂如依海傍山许府家?他们是托了傅大人的福了。”
他们俩在御前针锋相对,各自冷笑。官家不动声色。他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朝臣和宫
妃们在他面前拐弯抹角打嘴战,互相攻击,更清楚明州许家和郑家有大仇。许家又是攀上了傅映风才能在私商中和泉州郑家分庭抗礼。
“许、苏两家如何了?你父亲在时,和朕是提起过的。”官家顺口就笑问起。
“回陛下,如陛下所见这两家原是忠臣。如今亦不忘倾家报效朝廷。陛下放心。”
她一听这对话,就知道至于官家恐怕早就问起过许、苏两家,傅九一定说了好话。她痛骂着傅九,至于官家心里更信许苏两家,傅九不过是顺着圣意。这样的内情她现在不打算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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