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在卢四夫人的预料之中。岂能让张娘娘借势得逞?”纪鸾玉含笑轻叹着,看向了程美人,“否则我岂不是白进了宫一回?白谋划一场?”
她所在之地与官家所在的瑶光阁不过一射之地,隔着银桂园林,月瑶楼一楼的西廊窗外枝叶婆娑。窗内程美人的脸色比叶影还要灰暗,透出铁青色,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茶酒司的青衣宫女纪鸾玉站在房间里,眼睛看着御驾所在的方面,除了假印的事她还得到消息,知道潘玉郎和乔宅之事硬生生被郑娘子栽在一起了。
所以她才飞快赶来劝说程美人。程娘娘的脸色比潘玉郎还要惨白。纪鸾玉看着她柔声禀告道:“……奴婢说,请娘娘服了这碗汤药吧。”
“住口!,你竟敢——”
鹤膝桌上放着一盏定窑青瓷花瓣碗,碗中的褐色保胎汤药还在冒着微微的雾气,程美人站起来,厉声叱着,“这汤药分明有问题。你难道没看到张修媛的泼水奴吃了一口就死在我眼前了?你竟然还敢让我服用?”
西廊里此时没有教坊司的三百女童队和三百小儿队,只用格门隔开了一间间的廊屋,左右都空寂无人。程美人裙下是一只吐血而死的雪白波斯猫,正是张修媛的宠物泼水奴。
“娘娘放心。这对胎儿无害。娘娘也只要吃一口装装样子。如果不服用,张修媛可就要踏着娘娘的尸身做皇后了。娘娘也甘心?”
纪鸾玉心中再叹,双手在有些水迹的兜布上擦了擦,擦去了送酒奉菜时沾上的油污,她一身青衣双眸极柔,安抚住了狂怒发抖的程美人,指着这碗药,“娘娘,这药不是张修媛下的毒。是嫉恨娘娘怀孕的人所下。却正好是我们的机会。让娘娘从这件事里脱身出来。否则潘玉郎犯罪的事就会成为娘娘指使了。”
“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程美人冷笑反驳,“潘玉郎早就在胡乱吃蕃药吃上了药瘾,不时就会犯病。这件事不是本宫谁也不知道。郑娘子平常用的香料包我也早知道。叫人仿制了在他身上挂了一只。”
“娘娘好妙的计策。本来奴婢也以为总有六成的机会成功。但没料到还是高估了娘娘的本事。”这青衣柔声劝说着,“娘娘不知道,魏小内人已经被张修媛收买了?”
程美人的脸色剧变,纪鸾玉移步上前,她端起了那碗汤药,地上死猫的雪白长毛泛出了悚人的黑灰色,程美人看到她先取了一只小瓶倒入一些药粉,直到药粉溶尽后她把那汤药放在唇边。她竟然喝了一口,程美人骇得差点尖叫了起来。
“你疯了!有毒——!”
她勉强自控才没有恐极叫出声来,只是全身颤抖转身弯腰要吐,偏偏只能吐出清水。纪鸾玉喝了两口就把汤药放回桌上,扶着桌沿慢慢坐倒。她脸上还带着柔和暖笑:
“娘娘,不用怕。我放了解药不会致命。只有我真的中毒倒在娘娘身边,娘娘就不用真喝,装装样子就好了。”她扶着桌边轻声劝着。
“……你疯了。我不喝!”
“娘娘,你以为那魏小内人能证明她是受辛铃指使,辛铃又是受了掌香司女官的指使?你以为能把张修媛牵连进今日郑选女犯驾一案里?”她说话已经有些断续,但仍是字字清晰,“如此让你一石二鸟?不——回宫后娘娘还能除掉那位新近得宠的辛月华?这是一箭三雕。”
她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却还在怜悯地看着程美人,“娘娘,这是好计策。但你不知道张修媛就等着你出手?魏小内人……她在宫外的家人你知道落在谁手上了?”
“……谁?谁——!?”
她终于慌乱了起来,扑上去捉到了纪鸾玉,“是谁!是谁和那姓张的贱人陷害我?我不是让姨娘把她家的人都收买好了?!”
“郑锦文……”纪鸾玉叹息着吐出郑大公子的名字,程美人就知道这回输了。郑家兄妹早知道潘玉郎今日犯驾的事,也早知道潘玉郎被下了药?
但她明明算好了一切,怎么还是这样输了?
她呆呆地看着桌上冰凉的汤药,纪鸾玉和死猫一起倒在地了她的脚下,耳边还回响着纪鸾玉最后的劝说:
“……喝一口,不会死的……你看,卢四夫人让我来陪着你,你不用怕……”
不喝,就死定了。
“不——!我不信——!”她突然间尖笑了起来,猛然把那半碗汤药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她冲着晕迷过去的纪鸾玉嘶骂,
“你以为我不如四嫂?!你以为我没有防着张修媛?我早安排好了,我根本不用那魏蝶香对我忠心!随便她怎么招。我就盼着她全招了!官家——官家是贤君!他不会听一面之词,他只要查清驼院里的张家子弟耽误了宫车让郑娘子独自进御园,只要查清潘家勒索过郑家,他自然就要疑心张修媛,就要疑心郑二娘。郑大公子是张宰相的人!他会认为张家和郑家联手陷害潘玉郎是为了对付公主,是为了对付傅映风!是为了和傅淑妃争宠!我明明都安排好了,我不信——!”
她咬牙看着地下的纪鸾玉,
“来人!把她救醒!我要让她替我四嫂看着,那郑二娘是怎么被问罪!张修媛怎么被赶出宫去——!”
程美人不甘心,但丁良在西窗廊屋下找到了魏小内人服毒自尽的尸体。这消息再传到程美人耳中,她就知道无路可走。
张修媛悠闲坐在月瑶楼的三楼起立间里,她正倚着引枕看宫女开扇盒。她伸出纤手挑选着精致的各色折扇。女官挽迟引着一名青衣走进来,悄声禀告。
“娘娘,程美人那边……”
“什么?程美人突然服药自尽了?这事确实?”
她的脸色极是意外,眸中千变万化,“依她的性子,那可不见棺材不落泪。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不知道自己不及卢四夫人一根头发丝!如今居然也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谁教她的?还有——那郑娘子如何了?”
“被当场抓到,奴婢想应该要关押。恐怕要拷打审问。”挽迟悄悄看娘娘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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