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外，傅九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倒不是担心他被皇帝看中，这事他太有把握眼下是绝不可能。他忧心的是她耍的心机被陛下看穿，因而惹得官家大怒议罪。

夕阳在面前的花丛间留下一层层的血色，官家的神思不知飞向了何方，突然笑道：“你的名字在泉州府上册时，本是朕刻意安排让你参选。”

“……！”她并不知道，不由得就冷汗微下。

“程美人也和朕委婉提起要让卢四夫人的妹妹进宫来侍奉朕。”

“……”这难道不是虚言？程美人岂有如此听人摆布。但看着陛下身影她全然无法确定真虚。但她也得了一个极好的时机道：“小女听说，陛下为皇子时曾经有意和侯府女订亲？”

“……胆子不小。”他的声音淡了下来。

“小女不敢，小女先以大刘贵妃之钗令陛下生厌，再以郭娘娘之喜好自保。”她说的就是自己插钗相见的小心机，“这就是小女在陛下面前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圣躬了。”

微带意外，他半晌不语地看着她，眼光就就渐渐平静下来：“心机太过。”

这话入耳，她先安心了一半，傅九不会直言但郑锦文是什么话都和她说的，比如你这个傻冒，不与侯府相识就已经是失了出身。泉州边夷流放之地，泉地商女入宫已是殊遇绝没有进奉为承御的规矩。

“你且记得，大刘贵妃前车之鉴——！”

“是。小女谨记。”她的嗓子干哑，在这里只要一句话没答好全家就一起完蛋了。所以傅九和她说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官家当年有意纳卢四夫人却没有结果，听说是太上皇的宠妃大刘贵妃与另一位皇子庄王爷交好，她在太上皇面前说项绝了这门亲事？

“庄王爷和刘妃有旧，你得心里有个数。”

傅九一见她退出园子，便也向选德殿外退去，终于在宫巷处接到了她，“但不可疏忽大意。你家抄家赏还不是因为大刘贵妃和汪太监这些大档谋夺你的家产，而是因为陛下早就不欲她侍奉在太上皇身边。”

“我知道的。”她感谢看傅九，自不去问大刘贵妃与卢四夫人又有什么干系？平宁侯府是太上皇的靖难旧臣她岂能不知？“我哪里敢以为皇帝是为了让我们洗冤才追查此案？”

官家只是发现这案子牵涉到大刘贵妃，才命人揭翻了查个底朝天。结果这位太上皇眼前的宠妃就病重不起，吓得一命归西了。她回想方才在园中的事，低声和傅九商量着：“傅雪梨，我若是在御前说谎，算不算欺君之罪。”

“……你说什么了？”他无奈叹着。

赵慎端详了她紧张的脸色，半晌后居然笑了：“你和修国夫人的容貌确有五分相似。”

“是。小女与卢四夫人却只有一分相似。小女不及卢夫人美貌。”以往这话她不会说的，现在为了讨人欢心说得特别顺畅。

“……且过来两步。”官家的语气温和，似乎对她有自知之明很是满意。

全兴这小内侍捧着盒子早侯在一边，她方才在介亭中就看到官家跟前的亭桌上放着一只四方剔红文书盒子。此时被捧了过来。她谨慎走过去，小内侍把盒一开。

她看到里面是枚黄田玉石镶银字过朱砂的鲜红玉印。残损了两处。因为从小在家里看过无数次也亲手埋在了屋后，她不用上手就知道这是卢四夫人献上的八宝印之一的文昌印。本应该是她从生父手中得到的陪嫁。

“见过这印？”

“见过。”她爽快得倒让赵慎意外，看她两眼，他没再问，转身缓步走回。这回她不用提醒就和全兴一起悄悄地跟着，直到回到亭中，他安坐后才慢慢道：“……你与平宁侯府里不和？”

她还能不明白要怎么回答吗她正要睁眼说瞎话表示绝无此事，他手抚盒沿问：“这印是真是假？”

“……这印……”她还在犹豫，他又笑道：“后来朕立夏氏为后，范夫人再劝说我的时候，还说过什么话，你可知道？”

为什么又提到范夫人？她哪里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只能陪笑道：“小女不知。”

“……她说。我娶不娶卢氏女，卢氏女也要为我尽心竭力。”

她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卢开音比范夫人小了至少一轮。怎么就惹到范夫人导致没做成皇后？难道是因为当时郭娘娘尤在，是这位先太子妃的授意？

“这印是真是假？”

这人绕了一个大圈子，暗示了卢开音对他一直尽心竭力之后，又问她和平宁侯府的亲戚关系。再来查问八宝印的真假。假的她也要说是真的不是？！

更何况郑锦文从她那里偷走塞到燕国公夫人轿子的本来就是假印。两枚印都是假的。真的她放在泉州城还没有带过来呢。

她虚伪地抬袖，红了眼眶：“回官家，小女与平宁侯府不和是小女蠢钝。不敢在官家面前妄言。但这印小女认得——是从北方带回来的真印。”

“这印，你见过？”

“是。小女儿时就见过……”

“傅九，傅九——陛下真的想叫我进宫做承御？”她现在不关心真假印了，再是设了局但眼下不是揭开的时机不是？她追着傅九小声问。

“你以为程美人为什么对付你？”他哼了声，“卢四夫人确实安排过。”

她听在耳中差一点就后悔起来，要是早知道卢四夫人和官家是旧情人，凭这位夫人的手眼通天也许真的让她进宫能争宠，说不定她就应该不记旧怨才对？

“又在做梦！”他没忍住低语嘲笑一句，她瞪她：“觉得不可能你还故意刷掉我的名字！我没认侯府不算良家子，更不算高门出身。宫里处处要看出身。你就是觉得我没希望。”最后一句就是算旧帐拿着傅九出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