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多看了苏大公子呢!”她撇嘴,又叹气仰头看他,“他三年前和他的大妹妹洪少夫人合谋,想着把我爹爹在牢里弄死,再等泉州水师把三郎赶到海上剿灭。郑锦文逃在京城里不敢回来也不能科举为官。总之我们一家子都完了,他纳我做妾就得名正言顺得家产。所以他也挺喜欢我的——谁叫我又美貌又好欺负又有家产,小人都会喜欢我。这事你知道?”
“知道。”他凝视着她,“我要动手了。你们家如今已经陛见,你养父又得了封。这两家已经没有用了——你叫他们摆宴请我?是什么打算?”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把帕子挂在了溪边的竹径栏杆上,转身看他,睁大眼睛,“不是你叫他们来的?”
他笑而不语,就是盯着她。
她终于就不出声了。
“你过来——”他端详她半晌后叹气,“和我说说,到底看中他们什么?许文修怎么待你的?苏幕天如何待你的?你竟然不计较——你叫我怎么想?”
廊道上自有廊屋,他牵了她进屋关门就抱住了她。她这回没有推开,他的手摸索进她的衣裳里,一边亲着她一边喃喃低语:“你不要管了。否则我要恼了。许家我答应了许长宁。苏家有苏幕绿在宫中。我也不会赶尽杀绝。”
“……”
她搂着他的脖子,也热烈回应着他,他微微一震,一把将她抱起,转头寻着榻床的时候,她突然在他耳边说了这一句:“你是为了淑妃?
他皱眉,便在房中慢慢放下了她。依旧盯着她看。
这廊屋并没有榻床,只有两列共四张紫竹交椅与四角花几,摆着翠叶紫花的春兰,她有些歉然,纤手抚在了他的脸上,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他本来不悦的脸色消淡了下来,依旧抱紧了她,与她轻触厮磨着,含糊叹着:“你若是现在就嫁给我。我就当没听到你这句话。”
“……可是,我是为了张娘娘。”
她喃喃着,“单是我们郑家,说服不了张娘娘在陛下面前提开海的事。”
他沉默并没有出声反驳,她伏在他怀里,“张娘娘很小心眼,私商们没有足够的势力,她根本不会为了我们在陛下面前进言。她只会为了郑锦文铺路,让他升到六品以上,还会出力助他得到陛下的重用。”
“这些事,你在家里不要管就好了。你哥哥升官于你们家是好事。”他无奈开口。
“我吃老大的亏了!我也忙了很多事,我怎么就没好处?张干娘还有县夫人的官诰,我什么都没有!”她不满地终于抬头看他,“她不会让我到太和宫做女官。会一直限着让我在德寿宫。巴不得我干两年就找个理由让我滚蛋。傅九——”她抓紧他的衣裳前襟,委屈着,“这样我太吃亏了。我明明忙了好几年结果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夸赞张娘娘熟悉政事,有贤才,不会被你怂恿着胡来?”他终于就笑了。却是嘲笑,“没错。张淑真不是赵若愚。”
“赵若愚难道是为了我?”她也沉了脸,半句不让地顶了回去,“汪孺人透出来殿试的那些事,你不也听到了?他当着陛下的面弃考,根本没答卷纸。这样大的事全是因为他弟弟妹妹当初死得冤枉,他非要至平城郡王于死地。这和我能有半点关系?”
“未必。没有你出主意,没有郑家支持,他不敢如此把前程不当一回事。按说——”他冷了眸,抱臂淡笑着,“他那弟妹的死和平城郡王最多五成关系,余下五成,要怪就应该怪他父亲赵从俊。天下有父亲在江西做官,停妻另娶,却把五六岁的庶子庶女丢到泉州叫十几岁无依无靠的长子养活的?夭折了岂不是理所当然。”他不以为然,“他不过是不能怪生父所以全怪到了平城郡王身上,你当旁人看不出来?”
“……”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轻轻地推开了他,慢慢地整理好散乱的衣裳,他也不帮她,就是冷眼看着。她启门离开,迎门看着廊栏春光和栏外流杯的溪水,她不回头地轻声道:
“淑妃有孕,你本来也不知道吧?”
“……”他微愕没出声。他确实事前不知道。
“淑妃想争皇后位,才背着范、傅两家悄悄怀了龙胎。如今你们不争也得争了。张娘娘是京城第一才女。自己的主意大又固执。我们家的郑锦文不能科举。很多事只能听她的。但你说——郑锦文听她的能有真正的好机会?最要命的是——”
她走出门外,转身关门,在渐闭渐窄的门缝里,她凝视着屋中片片斜阳断影,还有停在斜阳阴影里不肯移步的他,
“傅九。我们家——靠着宠妃能靠上几年?”
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他独自站在屋中,不是不想追过去哄她,但她最后几句话实在叫他气恼,郑二娘子对他的怀疑可多了。
“傅九,除掉了许文修和苏幕天,把许、苏两家全抓到你手里。淑妃娘娘将来做皇后的机会也比张娘娘更多些,是不是?”
他越想越气,在屋中猛一跺脚:“我难道不是为了你?我不为你出头,你受了委屈要我有何用?”
她和傅九吵了架,心里也难过,憋着眼泪慢慢地走,拐了两道廊,突然发现走错了路。她左右看着,辩清了方向,连忙又拐到另一处竹桥曲廊上。
眼看着又绕回了泛羽流杯亭,她心情沮丧依旧没变,眼前的人影一晃廊口站着一位公子,她惊喜差一点叫出来。
她本来以为是傅九来找她了。
苏幕天苏大公子也意外,他从席上退下独自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徘徊思索,万没料到能遇见得她来。两人各自发怔,他终于醒过神苦笑迎上:“当年把郑世妹留在府中的藏书楼里,一留半年。实是在失礼了,还请郑世妹看在日后罢。”
“我家里的八宝印是假的,也不能给你。”她在廊口停住,含笑回答,“当初我没有骗大公子罢?早说过让我交出真印,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你故意让我以为你手上有一枚御印,才保了你在苏府里的平安。否则——苏大公子看着她巧笑嫣然,面纱后的眉眼比之许家的婉然娘子并不逊色,果然是好一位美人。他此时就相信了许文修私下的警告:傅大人有意于郑娘子,你还是去赔个礼为好。否则就郑娘子如今性情大变的厉害劲,她枕头风吹起来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