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淑妃当然是在争皇后位。郑二娘子可不傻,她瞧着淑妃姻亲家的公子范文存从宫里溜出来到了她的车边,立时防备:“干什么?”
“我可是你的恩师!”范小学士大言不惭,“你参选的时候,谁召你面答的?谁给你机会在采花使跟前露脸的,谁保着你进德寿宫的?”
“我是张娘娘的人。”她义正辞严,不理会他隐晦地套近乎,坚持划清界限,“你不要想拉拢我!”当她不知道这几天范夫人天天进瑞珠宫探望淑妃?
她可是再不能得罪张娘娘了,还要想办法表忠心。所以她本来在宫门外等着傅九老是不见人有些沮丧,突然又心情好了。
傅九还是不要来找她为好。她和他不太熟,为人又腼腆不好意思也让他滚蛋。否则,难道叫她套话,打听他母亲范夫人前几天殿试那夜在瑞珠宫和淑妃有什么密谋?
“娘娘,先平安生下来。生下来后,还有一争的余地。要是隐瞒怀孕失了宠。就全没了。”范夫人在内殿僻静处安慰淑妃。
“……本宫明白。九弟的话是至理。”
“娘娘多虑了。”范夫人在这时只能劝着,“官家自幼入宫,性子内敛。他面上对郭娘娘所生三个嫡皇子不也是淡淡?但心里却是疼着他们三个没娘的孩子。所以宫中一直未再有皇子诞生。但如今程美人怀孕在前,况且只要是亲骨肉,官家没有不爱的。三位皇子都长成了,难道再立一位新皇后就能动了他们的皇嫡子之位?”
但她心里想着,官家正是如此为三位嫡皇子担忧。所以不愿意立傅淑妃为皇后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至于程美人同样是没听娘家的告诫怀了胎——以后没有卢四夫人在太和宫、德寿宫为她铺路,她就算是生了皇子恐怕连四妃之位都得不到。
“娘娘,娘娘这是刚怀孕的时候就传出了消息。一切还有转机。”
范夫人劝说。真要按淑妃的心思,等官家立了淑妃做皇后,再出这个怀胎消息。恐怕这孩子未必能平安生产。
傅淑妃轻拭了泪:“九弟他劝我装病让出宫务我不应。是我糊涂。哪料到程美人那边早盯着,把我怀孕的风声放了出来。”
“程美人——她如今与卢四夫人相争,已不足为虑。娘娘放心。”范夫人点醒。
淑妃听得此言,也是有了几分笑意,握着她的手点头:“同样有孕本宫让她一步又如何?如此一来,平宁侯爷必要犹豫,程美人是庶女却是他的亲女儿,岂有不盼自家女儿做皇后?”
“但平宁侯夫人和卢家是绝不愿意的。卢四夫人自然也不愿意。他们自相争斗……”范夫人含蓄笑着,欣慰看着淑妃。这大姐儿果然还是当年的模样。面上温和心思**。
“正是如此。”淑妃唇边笑意又多了三分,“官家既早有意让张昭仪主持宫务了。我怀了胎交出凤印算是我自己功成身退。”话里透出一抹苦涩后,范夫人手里的暖意传过来,她银月般的脸盘上终于溢出了平和安定之意,紧握范夫人的手,“立嫡立长。如果官家立大皇子为太子。我也就罢了。做不做皇后也罢了。总有我一个太妃的位置。但太上皇看着是喜欢二皇子。陛下就犹豫。我们两家也不可能现在去保二皇子。就只有自保了。”
范夫人回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娘娘明断。”
殿试这一夜。宫中的集英殿里士子们都在奋笔疾书,殿内廊下盘坐着举子赵若愚,他起身接过热汤食,送汤的小内侍小黄就轻声开口,他听到了一句话:
“赵公子若是金榜题名,郑选女就要为阶下囚了。”
他不动声色,但那汤面险些烫着了彼此的手,他不知道谁来传这话但隐约能猜到——傅映风。
传话的内侍小黄心里同情着,得了赵才子一句回话后,步步退后,忙着要回去向傅大人禀告讨重赏。
集英殿上灯火通明。那时的官家还在射殿。“他怎么说的?”傅映风在射殿外,立等着回话,重赏后问着。
小黄当然是他差去的。只因为宫里的泄题流言他早得到了消息,才想出了这个让赵若愚弃考的法子保住郑家。谁叫郑家和泄题有关的事,他也叫人打听到了?连宫里小黄都知道郑家了。小黄深知傅大人的担忧,试题的消息是开考后,他悄悄来禀告傅大人的。
“大人。殿试的试题出来了。是仁宗年间的税赋题。小的打听了,最初的流言并不是说殿试泄题。是说郑家在押题,但一传十十传百就变了。”
“……传流言的人,必定是料到了最后会这样传。”
“是,大人。小的问了几个宫人。最开始是在玉津御园的月瑶楼大宴里。宴上有几个宫里押班和内人,还有御史台里的两名御史。他们都听说了这流言。然后传开了。所以小的推测,最开始应该是茶酒司里的黄院子或是青衣传的。”
一听茶酒司的青衣,傅九脑中一瞬间闪过了纪鸾玉的身影,必定是这妇人。她和郑归音那就是争夺许文修结了仇?他想着有些叹,纪鸾玉也罢了郑二姑娘当初是怎么个笨蛋居然瞎了眼看上许文修呢?如今纪鸾玉对付郑姑娘散播泄题的谣言,而这事绝拿不着纪鸾玉证据,小黄内侍又上前附耳说了一句:“小的听说郑家的押题——”
他意外皱眉后喃喃念着:“天意从来高难问?这算是什么押题?”然而连这话都传出来了,郑家就危险了。他想了想,拉着小黄走开几步又向小黄吩咐了几句。小内侍吓一跳睁大眼看他,他点头表示没错。
“重重有赏。”
“小的马上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不是叫他传递小抄在殿试里舞弊。小内侍没有
什么不敢的。当即溜回了集英殿,在阶下耐心瞅着机会,等着御厨送热汤食来。那时候方便他去和赵若愚说一句话。“赵公子若是金榜题名,郑选女就要为阶下囚了。”
小黄如今来向傅大人回报此事,自问是大功告成。但小宦官心里也暗暗嘀咕:傅都管果然和赵才子有仇啊。故意说这话来恐吓他。这不是明摆着要逼人家弃考?
赵若愚喝了几口御赐的热汤,放下后盘坐在条案前执笔写文。
他何尝不知道他要是没中,郑家押题的事就是空穴来风。但他要是中了。郑家就难得洗清了。
殿外,小内侍一脸唏嘘着回道:“大人,赵士子说,天意难违。该他中的还是得中。”
这一听,赵士子就是不受威胁不肯弃考的意思?傅映风却是毫不意外地笑了。小内侍拿人钱财还在想着提醒一句:“大人。赵才子是太上皇看中的宗亲,是一定要中的。”
这事他能不知道吗?他用这样的眼神觑了小内侍一眼,暗示着这小子为了郑归音的安全就应该弃考不是?“依我看,这大半夜地来殿试,他装病退考岂不是一个好法子?”
人家凭什么要为了郑选女弃考,弃了大好前程?小内侍嘀咕着,但傅大人哪里会错?赶紧陪笑点头,果然,大人又赏了他一个塞满珍珠子的小荷包,小声吩咐:“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
“大人还信不过小的?小的为大人办了多少年的差了——”小内侍赶紧表忠心,“打从先太子妃提拔了我家老爹——”
“但要是宫中选试,你遇上郑选女。她来问你今日殿试的事……”
听到这一句,小内侍眼中露出了恍然之色心里也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选女争风吃醋的事?郑选女要进驸马府里做妾的事,他也听说过。
“小的一定据实回答!”他紧抓着珠袋子,这不就是破坏人家感情吗?这一手太卑鄙了。但比起殿试大典泄题抓到砍脑袋,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简直是不值一提。他笑嘻嘻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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