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吹捧
郑二娘子进了中殿观音殿上香,丫头们在外面等着,她正插香到炉中,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到身边,她微皱眉,侧头就看到了傅九。
她一呆。他就笑了起来:“夜里人少。你上香不过是几步路,还这样小心?”
她正戴着帽纱,在绛红的薄纱下是美人玉面,她一身家常粉色衣裙,被佛灯照得如银色月白,很是娇俏可笑。她瞪着他,像是寻思了半会儿,还是反应了过来她不能生傅九的气,傅九也很左右为难。
反正赵若愚能重新殿试就好了。
她努力说服自己,咳了咳客气着:“傅九。你也来上香?”
他很是意外,没料到她如今这般讲理又体贴,然而转念就想到了——恐怕他还不知道政事堂的消息。他觉得连夜赶来半点也没错,为她又取了一枝香点上,送到她手中,笑道:“你有什么话,要和三郎的上官说?我过几日去明州城的时候,亲自去说说。”
“…”她挣扎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能不走这个后门,因为郑抱虎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她连忙就施礼:“傅大人——”
他吃一惊,伸手要拉她,到底还是退后一步,笑道:“这是怎么了?”
她忧愁着:“三郎很冤枉的。”
他默然,他当然也是打听过的,郑三郎欧打上官这事半点也不冤枉。但郑娘子这样慎重其事,又楚
楚可怜地看着他,他再想想过几天她必定要暴跳如雷和他分手,他就觉得黑的完可以说成是白的,只要能讨好她就行。
傅映风连忙道:“你和我说说,我自然帮他洗刷冤枉。”
她不是没察觉到傅九过分体贴了,但还是觉得说不定傅九公子也有做青天大老爷的本事,便把心事吐了出来:“三郎,几年前刚进泉州水师。他剿海贼立了劳。结果被抢功劳。”
他微怔,这事他隐约是听说过。
“为他打点过了?”按说郑家不可能吃这样的亏。
“傅九,是我亲自去洪府上给洪少夫人送了礼,回来,我和三郎说,让他把头劳和次功让出去就好。但三郎心里生气——”
“…这也怪不得三郎。”傅九一听,不由得苦笑了,觉得郑抱虎也不是传闻中那样的蛮子,“任是谁也会恼了。若是让了头功就罢了,上官不好得罪也有个谋略筹划之功。但还要让出次功就太贪了。洪副将——?”
“若是洪家的,我们也忍了。但不是,苏少夫人骗我。后来我去查了,是苏家的一个族侄,杀贼时根本没在船上没出海。就是欺负三郎刚进水师我们家没根基。”
她含泪,叹着泉州水师里的弊病。
洪副将父子被斩首,苏少夫人自尽,苏家被贬被抄难道仅是因为他得罪了郑家?不过是郑家被被逼急了把他们两家以往的恶事都拦落出来,墙倒众人推罢了。
傅九暗忖:难怪你和苏家不对会。亦是安慰着:“泉州那边还是山高皇帝远。没有王法了——!明州这边因为是要守海防,十几年还大战过北虏国水师大胜一场,殿帅军门皆是有为名将。军纪就好一些。你放心——”因她巴巴地看着他,他失笑,便明白了她这番慎重其事的用意,也不好问她怎么还见了许文修。他柔声安慰着:
“不妨事。三郎有这底子难免被上官盯着——”
“正是这样。我担心他——”
“我亲自去打个招呼。带着他宴请几位上官。说清原委。不让他白得了这个罪名被上官不喜。将来白出力冒死血战了,没功劳。”
她欢喜得要跳起来,连忙再施礼:“多谢傅大人——”
他哭笑不得,难免走近,轻牵了她的绛红面纱一角,柔声一叹:“何必如此?你好好和我说清,他本来就冤枉,你我这样的情份——这本是应该的。”
她亦是含了泪,委屈着:“这事是我去送的礼。我以为一定成了。我要是不那样拍胸口保着一定有个功劳。第三等也好。后来连第三等都没有先让了苏家的人,三郎才不会那样生气。”
“…”果然他就是真的殴打上官?这真是在军中犯忌的罪名。他想着,道理却说得明白,“如今来了明州,于三郎才更好。”他柔声安慰着,“打了便打了。抢功劳的上官不需得理会。”
她更是伤心又忧愁:“三郎…他打了上官。但那上官不姓苏,没抢他的功劳。他吃醉了认错了人。”
“…”他哑然。
安慰了她许多话,他左思右想没敢再提别的。只含糊笑道:“我从地外回来的,看到郑锦文了。他明日去张相公府上,怕是有事。”
她以为是郑锦文玩通宵误了差事要被张相公骂,只是嘻嘻笑,他暗叹还是说了一句:“张相公上奏开海。”
“你们家不答应?”她一呆,迅速反应瞪着他。他不出声,她就瞪着他不离开,他半晌才苦笑道:“不是我们家。和家事没关系。张相公也不是为了你们家。陛下自然明白。”
“哦。”她一听便点头了,满意看了看他,他意外没看到她跳起来和他吵,简直都怀疑面纱下面的温柔人儿不是郑二娘子,小心唤了一声:“归音?”
“…你怎么想我早知道了。我怎么想你也早知道了。这不是迟早的事?你知道张相公不是收了我们家的钱才说这话就行了。他没收我们家的钱。他就是为了国事才上奏陛下,应该要开海——”她不紧不慢说了一番话,再看着他,似乎并不生气,“我们各凭本事。”
“…”最后这话真不中听。因为前几句还算是有理所以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各凭本事的意思——你是说我不如你?”
“你觉得呢?”她讶然微笑。
“…”他无言凝视着她,终于察觉到她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在忍着,连忙就从善如流,“我也这样觉得。我不及你聪明机灵。”
郑二娘子被情人吹捧了一番。觉得心情不是那么差,最多是睡不好吃不好,不至于一脚踹过去让他滚。傅九站在廊下看着她依依离开,不时回头看着他。他也能安慰自己,心上人的眼神里应该不是嫌弃。更不是记仇以后要报复他。
丁良唯恐公子被甩了伤心,还特意买了经文纸、佛香、佛墨。觉得郑家的冯婆婆年老积古的人,和小丫头说的话有道理,说不定抄抄经文就懂了道理保重自己了。他自然全不知道小蕾是要去脱光光打相扑,更没料到公子和郑娘子竟然就这样轻易解决了。
傅九公子大步出寺,月摇影动,花影随风,一园的春花轻盈似乎要被夜风飞上九重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