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孺人让我助她一臂之力,让汪云奴和你成亲。除了赵秉义被平城郡王拿走的家产。我们家再送一份产业给她。”
她转头在几案上揭开了书盒,取了两封信递给了他,“我和她的约定。”
他看了她一眼却不接:“你让三郎在泉州城放话,禁各府向我提亲,就是为了汪孺人这个约定?”
“向赵公子你求亲的人家里,有平城郡王的人。他是想以联姻拉拢你。我们家得拦了。”她坦然承认,他也心知肚明。因为他不接信。这两封信被她拆开,放在了桌边以茶托压住,随他取阅。
“现在看来,我们家给她的报酬她还不满足?她上回和我提了更高的报酬。我没答应。这回她进王府就是在威胁我?我要是不答应,她就倒向平城郡王,不和咱们联手了?”
赵若愚瞧着她那脸色,聪明地没开口去问汪孺人又提了什么条件,只苦笑问着:“何必管她?赵秉义已死她能掀起什么风浪?你我要是订亲也是皇上的意思。”
“你我订亲?”她倒退两步,手撑在榻几上,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倒坐下去,“原来,这就是她进王府的目的?”她抬眼看他,“赵公子,这亲事她知道不可能。她却可以趁机挑拨我们的关系。”
“眼下只有这条路了不是?”他心中暗叹,汪孺人骗了郑二娘子,答应他的事却是一一办成了,他反是镇定看了她半晌,“你不想结这门亲,是你不相信我,认为我是真的看中了汪云奴?”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气恼,却带着古怪的神色。她能看出这样的古怪。他慢慢,“且不说汪云奴是赵秉义的养女……”
单说赵若愚这样的自负才学的年轻赵氏宗子,就算有过打算与外蕃女订婚,但那也是外蕃女的嫁妆有万金之巨。他却绝没有一点可能会要娶一个没有嫁妆带着儿子的外室女。
“我心中的妻室唯你而已。”他平平说着。沉默良久后,她抬头,定定看着他,半晌后轻声问道:“她那孩子是姓许还是姓赵?”
他微愕然没出声。她一听他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心惊了。她腾然站起,上前几步瞪着他道:“她那孩子姓许还是姓赵?”|
赵若愚忍了又忍这时也不悦了,负手看着她,皱眉道:“他单名慈,我收为了义子。眼下的名字叫赵慈。难道我还不能收一个义子——除了我朝上的前程。这些事你也要管吗?”
“……”她那瞬间惨白的脸色把赵若愚吓了一跳,他连忙闭嘴进去,扶住了她,懊恼道:“我说话大声了些。吓到你了?”
她既然敢逼问他,岂会被他方才的不悦吓到?她不断摇头,后舱里的婆子丫头们听着不好,开门涌进来的时候,他还听到她喃喃着竟然笑了起来:
“可恨!可恨至极!这汪孺人……许文修的儿子,许文修的儿子你怎么能让他姓赵,她和我提了这事,我就信了。我上当了……好在我早有防备,好在我在京城有了布置。”她缓过劲来后,抬手让丫头们暂时避开,一脸都是悬崖勒马的庆幸。
“只是收义子……”
赵若愚简直是莫明其妙。她苦笑看他:“你和她有仇,你收她儿子为义子干什么?”
他微愕,下意识回答:“你送她到我身边,不就是要我笼络她?”
“我以为你既然喜爱她。何必又在意他父亲的事?”
“不能不在意。”赵若愚断然回答,“赵秉义和我结的是死仇!”
这话倒让她哑然。她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脸色,她索性闭嘴不出声了,她何必替汪云奴说情,说什么真正的主使是平城郡王。
赵若愚难道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因为她沉默了,他才慢慢道:“
“云奴她……曾经哭着求我,说她出身本是明州汪家的陪嫁子。她的养母汪孺人毕竟不是她的生母。把她卖给了许文修为外室。她无依无靠,想让自己孩子有个依靠。不至于落得她这样的下场。我想她性情柔弱,我要是不笼络她。她就完全听汪孺人的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变了,“不好,我竟然疏忽了!”他转身就要离开,“让我收那孩子为义子。这事不是她的意思。一定是她养母的意思。她一向唯母命是从!”
“你去哪里?”
“许文修有典身契!他必定知道她是可以挟制住的!她今天就要到临安城了。我马上去接她过来!”
“你……是真的喜欢她。才没想到这一点?”
她撑着额头在他身后突然开口。
他没回头,站住,叹气:“你眼下非要纠缠这件事?我明明说了——”
“你娶她为妻岂不也好?汪孺人还提了一个条件。让我们家在京城花钱给她女儿买得个九品诰命。这样才能配得上宗亲,才能做你的正妻。”
他霍然转身。盯着她。
她倚在榻上看着:“我答应了。”
她凝视着赵若愚,论身份汪云奴做妾是足够了,为妻也未必不可能。如果赵慈真是赵若愚的亲生儿子。
“你——”
“你是不是还对汪孺人说过,我对你说了为奴为婢悉从君意?你以为她是什么打算——”
“我对汪孺人说我们私下里的情话,是为了让她帮着我订下亲事!”
他也恼了,好在读书人斯文,想要和她讲理,“我身边的宗亲要么固执迂腐,要么贫困求财,要么就暗中和平城郡王有关系!我的亲事托不了他们!再者你心里又没有我,我除了寻她为我设法,你让我找谁?我总要让她相信我们有这样的情份才能托她说这门亲!要不是她这一两年的游说,令兄大公子前几天在明州城,他也不会请我到庄子里住这些日子!”
她愕然也没料到这亲事竟然准备了一两年了,看着赵若愚的眼神,她只能沉默。
“是我爹爹的意思?”
“……”
“我爹爹还在病上,我就离开家来京城了。虽然是为了平城郡王的案子……”她确实是为了避开郑老爷在病床上和她提起的这门亲事,所以她和郑老爷说了——她要来参选。为了郑家靠女婿还不如靠她这个女儿。
但郑老爷是不愿意她进宫的。
半晌后,她才柔声道:“赵公子的盛情我今日才明白。是我辜负了公子你。只是我那时候年纪太小,想来我与公子当时相逢彼此全无男女之情,只是相逢一遇的缘份。”
因为这句话,他凝视着她,脸色也缓和了。他走回两步站在她的身前,负手微弯腰哄着她,“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辜负不辜负?要我等你三年我能等。我和你兄长说定了三年不嫁不娶。但何必如此?汪孺人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难道还要让她离间了你我的情份?你想想,我等了你这些年……”
他伸手,眼中含情。
她心中微动,想起这些年的过往他确实没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处处诚心相待,她不自禁把手放入他的手心,他眼中闪过笑意轻轻牵着她。
她随之站起。他把她揽入怀中。
|“……赵公子。但她这人,汪孺人不能信……”她紧紧伏在他胸口,喃喃轻语。
|“至少眼前我们在说亲事。她在这件事上于你我有益。”他含笑在她耳边低语,“你别理会她就是。”
“可是她——她一直和赵若诚夫妻交好。她是打算顺着你,你我成亲,你自然舍不得汪云奴!”说到这里,她悚然清醒,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怀抱,也避开他落在她额角的吻。
“岂有这样的事!?我对你——”
“怎么没有?”她连退三步,正色吵着,寸步不让,“赵公子,就算你我成亲,你心里有她,过不了几年你迟早会纳她为宠妾。我在宫里三年。只要有那孩子她就是主母了……”只要赵慈那孩子是赵若愚的亲生长子,“将来汪孺人少不了再挑拨你我,逼我出府。汪云奴就是正妻了!”
“我不和你吵——”他本来已经转身避开和她吵架,听到这里猛然转身看她,沉脸道:“我岂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者,没有汪孺人,我们杀不了赵秉义,也杀不了洪副将!我们现在也说不了亲事!你半点不念她这点情份吗?”
她凝视着他,何尝不知道要退让,但仍然道:“这门亲事于你我无益!”
听得这一句他果然脸色就变了,忍耐道:“好!你不过是不愿意信我,也不愿意这门亲事。我听说许文修有意再向你提亲,既然如此,我们的亲事不提也罢——!”
他拂袖就走,她待要抢起追上几步,却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只能扶着榻栏坐着叫道:“赵公子!你当真让她用这门亲事挑拨你我的关系!?”
他如今胸襟已广,但本性难易更何况是人就有三分脾气,气恼时对她的话听而不闻,掀帘就要出舱。
她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在浣碧山庄的荔枝树下,他带着汪云奴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含泪叫道:“赵公子,汪孺人手上有私商名册。她要是交给了平城郡王,我们都完了——!赵公子,你娶汪云奴吧!”
他气极甩袖离开,没料到在他身后,郑归音却不行了。她头痛欲裂,从座榻上滑了下来。
“姑娘——!”好在冯婆恰好抢出来,扶着她,慌急嚷着,“姑娘,窗户开着呢。你别着急!老婆子在这里——”前舱的窗、门并没有关,她还有些喘不上气的窒息感,脸色发灰。本来一肚子怒意的赵若愚骇然回头:“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