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没有和赵若愚说亲的事风声。傅九亦在宫里得切实的消息。长公主招驸马的事暂压下来,再没有提了。太上皇急旨在召泉州告老的林御医。他大喜便打算去报恩寺寻机见一见郑二娘子,把这事说一说。
郑娘子倒也有事要找他。只是寻不到机会。
“哥哥,你说卢参政府上向秦侯府提亲了?也不知道傅九是什么打算?”她苦思冥想着。
因为老爷子一改主意不提亲事了,郑锦文立时变了脸,不再拉着她和赵若愚一起玩耍,变成了天天来监督她读书备考,她烦不胜烦,只能问:“哥哥你不方便去见傅九?去打听打听?”
“……我见他干什么?叫张娘娘知道,说咱们家脚踏两条船。暗中讨好淑妃?”他翻白眼,随手举着一卷书在阅,嘴里反问。她就只有闭嘴了。她托着腮隔窗看天边飘云,突然觉得很寂寞。因为傅九是她家的对头。而赵若愚如今也在家中备考马上就要重新殿试了。
“知道赵小子的好处了?他和咱们是一条心,性情又温厚机灵,也就是看女人的眼光差了些。”郑大公子教训着,她趴在书桌上撇嘴听,郑锦文的话不少,“便是我,平常和他在一处说话商量正事,也觉得可靠!就你不喜欢他——!你怎么和爹说的——?”
“……就顺着爹爹的心意嘛!他如今变了,最喜欢张夫人,其次喜欢赵公子。他是张夫人的义子了。爹爹就更喜欢他。我一直顺着爹爹的心意说,他就信了——”
总之,赵若愚不忍心让郑老爷失望,也不忍心让干娘为难,所以他就算是喜欢书香门第的娘子,也委屈着不提。只是用近年来家事烦杂不想成亲的理由来掩盖。
郑锦文听得丢了手中书卷,大笑不已:“对!咱爹会信!老大不了一个才子,凭嘛不成亲?一定是另有出身高的心上人了——”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怀疑的,只不过没提罢了,他瞅她,“不难过?”
“早说了不难过。他不喜欢我却未必一定要害我,总是和我们家有情谊。我习惯就好了。”她哼哼,微笑看着郑锦文,“这不就是和哥哥你一样?”
“……喂!”谁和他一样?远近亲疏都不分吗?他板脸瞪她:“没规矩!”怎么能老是记着兄长交了坏朋友的旧事呢?不是应该早点忘记吗?
她才不理他,起身进到内室,回到帘内,提起妆台上那串凋零了的傅九送给她的七色朝颜喇叭花:“我常听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抚了抚宫里赏出来的两只镂香翠花银香盒。开了盖,左侧是一盒子本朝潭州产的零陵香,尚香局的香库里就尽有。右侧一盒子外番产的苏合香。只有宫中如今由太监掌着的香料库里才有。
张昭仪的心意她自然明白,她也巴不得张昭仪谋着将来做皇后。郑家才能有机会蓄力自保。但看着镜架上,井字铜架古朴精美悬着朵朵枯花,平添几份雅致。
着这珍惜着没舍得丢的朝颜花儿,她又叹气,“……也许,我和傅九公子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各为其主,或是政见不一罢了。”郑锦文不以为然,在帘外负手,严肃指点,“你要记住,见风转舵才是做官的原则。”
“……”她忍不住就笑了,回头看他,“是,兄长教导得有理——”
郑锦文找回了做长子的面子,很容易就满意了。因着约好了去坏朋友许文修家,事情定下来才回头和二妹提了。她一听吓一跳:“汪孺人在许家?”
“对。”他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笑,“你也不担心汪云奴和他复合?”
“那不是赵公子要担心的?”她眼睛发亮,立时就不照镜子证明自己美貌找自信了,出去给兄长捶肩,殷勤讨好着:“哥哥,许家的别宅在北洋池?我记得叫明园来着?我也去。你带我去看看吧——”
“成,你上回在佛塔上和赵若愚胡说什么?”他答应得爽快,眼睛也瞪得厉害,“不想和他好。不理他就是了。干甚要说自己挑拨离间,颠倒黑白。咱们家能教出这样的娘子——?不为家里想,也得为自己想想。他转告告诉傅九怎么办?”
“……”她很诧异,“我说什么呢。我这是和赵公子说,我很有本事我能在宫里自保,让他放心。也让他知道,我们家对他还有用呢!傅九要是听不明白那就是个笨蛋。”她装傻充楞绝不承认她在吓唬赵若愚,要让他知难而退,“再说,我早会挑拨离间了。我有这本事也不能藏着,不能骗他是不是——?”
“那算哪门子的本事!”他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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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骑马在岸边,正看到了郑家兄妹的船。
报恩寺外有码头临着运河,沿岸春枝烂漫,河中草上飞的小游船来往不断,郑家的画舫一直就泊着,她早听说了那园子不大但景致亦不差。尤其是山茶花有几本极上品的。她正可以瞧瞧汪孺人母女在那边住得如何,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兄妹俩一前一后上了画舫,傅九一笑,在岸边策马跟着。
她在窗边坐着下偏偏还没有看到他。全因河中岸上踏青的游人太多。尤其她看有不少小船上,撑窗杆扣上鲜花串串,内有美人侧影,郑锦文难免叹着赵若愚要备考没办法出来赏春。
他当然也没看到傅九,突然间,他笑起来,起身向岸边拱了拱手,她探头一望。竟然就看到了岸上骑马的几位儒衫公子,年纪有二十来岁三十左右,看着像是郑锦文在户部的同僚,和他一样的主事或者是文书?
“哥哥你不是销了假了。怎么还有功夫这样闲,他们呢——?”
她终于就有空功关心兄长是不是偷懒。怎么户部衙门的清明假期还没有完?郑锦文和同僚打完招呼后,终于就看到了人流里的傅九,他骑着青点俊马,头戴红缨银冠,一身素红春衫。腰束犀角带,勾勒出他身为内廷武官高大挺拨的身形,果然是卓尔不群。
他转头瞧瞧二妹,故意不和提她这事,反倒笑:“听说你非和赵若愚打赌,说他要和贺娘子说亲?”
“……他因为这事,吓得不敢来了?我以为他殿试前都不用正经温书呢。”她嘻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