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要来?”她听了这消息,大是欢喜,又疑惑,“他来许家干什么?”
许婉然腼腆笑了。郑二娘子多机灵,一看就明白傅九是为了来许家看许婉然。一寻思只可能是为了太和宫选试的事?又来给许婉开小灶?
他不是见色起意吧?郑二娘子难免要怀疑。如今也不急着追问赵慈的事,反是笑着仔细看许婉然,就察觉到她今日刻意梳妆。
浅碧轻绸披风与湖光一色,内着秋香色的长背子白寒绢内裙,头顶粉杏冠子冠沿边插了几支花钗,看着分外贤淑美貌。这样大妆而出总不可能是为了郑锦文?
再看看许文修的姨娘秀娟,除了新衣新花冠子,亦是穿戴了最近京城时兴的首饰。她心里琢磨傅九什么时候来,嘴上还是要应酬着许家女眷,笑道:
“姨娘这插钗样式倒是头一回见……”
连她也是听了姜力媳妇提起过,还没闲功夫去看看呢。绣绢早就在谨慎看她,笑道:“二娘子见笑了。我见识小,看着喜欢就没忍住。忙忙地昨天买了,今日就戴着见人。叫二娘子笑话了。”
果然就是纪鸾玉调养出来的人。事事周全能做个当家姨娘。郑二娘子难免也要想想纪鸾玉那性情也是怪得很,好好的正室主母不做,和许文修翻了脸就为了报仇。
但这事,她平常不和别人说,心里寻思着:这纪娘子也没做错什么?
若是她,也不能忍这口被侮辱的气。一定要叫恶人有恶报。
想着这事,她和另一位容色丰艳的小姨娘轻云对视了一眼,还笑了:“好出落的小人儿。”轻云陪笑着不敢出声。郑归音身份高又和她有仇,这样居高临下地唤她,根本不是事,但郑二娘子已经忘记,许文修正是为了把这名家生子女婢收为通房,她才和他闹翻。如今这通房都已经是得宠的姨娘了。
郑二娘子如今只关心许婉然。且发现了这小姨娘神色不对。不太喜欢她,轻云却在和绣绢私下埋怨:“你怎么不和她提——”
“你糊涂了!自家的事怎么能和郑娘子提?”绣绢其实心中如焚,但一直忍着装成无事,如今忍不住压低声音痛叱,“老爷不过是一时兴致。汪娘子过几天搬走了就好了!你不要多事乱来!”
“不是汪云奴!是汪孺人!”轻云恨得把手绢子咬烂,“公子他和汪孺人在园子山茶花架子下鬼混!不是你也亲眼看到了!你怎么这样没用,你不云和郑家说说,让郑家把这贱妇带走——?她不是郑大公子的人?是郑大公子的妾?”
“她还想做郑老爷的正妻呢!郑家不肯答应——!”绣绢冷冷一句,“你不明白汪孺人这种人!不用管她。她不过是看着老爷年轻俊美又有家底子,和他风流几回罢了。于咱们半丝半毫无损。忍几天就好了。”
“你愿意被这贱妇欺到头上来戴绿帽!奴不愿意!”轻云恨急而怒。绣绢摇头:“……老爷上回去泉州城,恐怕和她早就有过风流。还等到这时候?你要不喜欢绿帽,但早已经有了。”
“……”|轻云呆了。绣绢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安慰了她几句:“世上的女人,总是各种各样。汪孺人年纪比我还大。又是有诰命的宗亲孀妇。难道还能嫁进来?不要理她罢。”
“太……太可恨!”小妾们在骂汪孺人,许婉然其实也听说了这风声,她实在也不好和郑归音说。倒是郑二娘子看了她两眼,悄声问:
“许公子最近还是和以前一样,天天回园子?”
“是呢。这几天正是如此。”她连忙点头,立时就被郑二娘子套出了话,许文修绝不是天天回园子的人,他还时不时去找纪鸾玉呢。但他若是突然天天回园子,必是因为汪云奴。
不,是因为汪孺人。
想到这里,她亦是倒抽一口凉气。汪云奴的性子,在赵若愚最倒霉的时候不离不弃,更不会在他可以重考的时候另外出墙。至于许文修——那不就是个衣冠禽兽?
当初为了什么瞎眼了呢?她难免要开始怀疑自己也是个衣冠禽兽才和他看对了眼?好在,正好听得舱里许文修和郑锦文在说话:
“傅大人刚差人来了——”
“喔?”郑大公子半点也不意外。傅九看着就是要追过来的。没料到倒是事先说好。
“今日有太和宫的内人与老档来舍下。查访选女的身世户籍人口!傅大人知会了我家,
说他亲自陪着来。依我看,选女人家里,想来只有我家婉然得傅大人如此青眼照抚了。”
许文修喜气洋洋,郑二娘子一听,以羡慕的眼神看着许婉然。她一直担心内官到家里来查访,怕被为难呢。但有傅九陪着,许婉然是肯定不会被内官为难的。
郑锦文这时一想,就知道傅九在岸上下马,恐怕其实是为了等宫里出来的内官。他低声议论着:“方才在路上看到傅大人了。恐怕还要晚一点才到。”
“郑兄,你听到风声了没有?”船行回了明园,上了登船亭,许文修委婉提醒。
“……户部衙门里最近公使钱短少了。同僚们怨声栽道。”郑大公子无奈一笑,“我看上官愁得很。就出来为上官找找生财的门路。不单是我,别人恐怕也是。”
“……?”她没听懂,倒没来得及痛骂郑锦文明明看到傅九不提醒她,她牵着许婉然的手,一起从登船亭跟过来,看着小妾们都在后面呢,才追上轻声问,“哥哥,各衙门里公使钱放高利贷不是一直赚?还能出什么事?”
本朝制,各衙门各有各的公使钱小私库,这库里的钱是专为了放高利货。得了息钱就补贴本衙门里的用度。比如户部衙门,上下属官可以冬天发几件棉衣,夏天发几套夏衫子、鞋子和几把扇子。中秋发月饼、端午发几筐粽子。过年的时候每人发好几担子鸡鸭鱼肉和米面。
遇上大方省事的上官,那就是属官们运气好。大方的上官遇上年节就发钱,每人至少一个五贯钱的红包。过年加倍。这些补贴费用都是本衙门公使库里出。
有些清水寒酸衙门,若是上官有眼力会放贷。公使库里高利贷赚得足,这些年节补贴是极丰厚的。这类上官自然也极得属官们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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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兄,宫里有消息,长公主要复诊。招驸马的事暂时没消息了。傅大人此来恐怕要提这事。”许文修也知道如何讨好她,嘴上和郑锦文说,微笑视线落向了她。她正觉得许文修是衣冠禽兽,多亏她和他合不来,果然就不是一路人。如今这话听在耳中,她哼了哼,她早就打听到了。
“再说,我自己还出了力呢!有什么稀罕!?”她让郑锦文也不要提,她可是在太后面前打了小报告。让太后知道长公主暗中和潘玉郎一样,吃什么蕃香蕃茶的。也许长公主得病是中毒呢!
傅九若是想用这件事来讨好她,她才不上当。他和她就是对头!
只不过,她这心思待到见了傅九,立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