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娘子爱生气,还爱板着脸生闷气,傅九习惯了淡定吃茶。乔宅又算什么?她就为了老早之前明州钱园里的事。她送了他一只香炉。他琢磨她觉得这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他招了丁良进来,指指两只礼盒小箱子,笑着:“收起来——记得了。”
“是,公子。”丁良上前,掂掂不轻不重的木盒子,看看盒子上有书法名手所写的三字药材钥子招牌:
清心堂。
郑娘子这药铺名子是故意取的吧?要不是早听说这铺子,丁良都难免和傅九公子一样怀疑了。他明白公子的意思,以后公子书房和卧室里要用的香,就来清心堂买香料就是。这药堂子,他记得是京城里大药铺了,前几年不是纪侍郎侄儿名下?没料到原来是郑锦文的。
“是我的嫁妆铺子——不是哥哥的。”她多会看眉眼,转颜相向,和蔼可亲和丁良说,“回去用好了再来拿。不要钱的——我和掌柜说过了。”再看看他,他微挑眉笑着,她便笑嘻嘻,“那就五折好了。”
傅九和郑二娘子互相客气,一面要亲兄弟明算帐,不叫她吃亏。免得叫人说他看中郑家的钱财带小老婆带嫁妆都拿了。她一面说大客户有个五折帮着多吹吹,他大笑着一口应了:“行,我在衙门里也用。”
逢紫在旁边叹着,她要是二娘子也一心爱傅九公子。因为他半点不推托。她果然就眼睛带笑了还夸着:“天武衙门里的都头,都出色呢。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傅九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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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宅里不会没有守备,外面还是厢军杂兵。卢公子们早有打听便没有在意。万没料到如今里面却正好来了一位天武官都头。他差了齐安在陪着郑家的帐房,宅子外面有人来看。齐安马上就得了消息。
他亲自在宅门里面看了,认出了是卢家的公子。车里的人不用想就是卢家的那位有名的美人十七娘了。
在乔宅对面巷子里,这几个人溱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呢?连齐安都觉得,不是好事。
卢十七娘天性机灵,并非呆娘子,但经验却欠缺。两位卢公子却真是在兄弟们里面资质中下了。资质上佳的不过是卢举文那样的,连卢参政年节时,看着一大家子的子弟,他难免都私下里和母亲老夫人叹息:“家里几个女孩子要是生成了男儿身,就好了——”
她随身带来了图样。铺在了车架子上,请两位兄弟一起看清。免得疑心。卢举朝心里不愿也只能下马,仔细一看不由惊住:“钱王府的旧地图?”
临安钱王府的年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了。那时还不是赵氏官家的天下。连卢举国了听说过本朝南渡之后,三十年前建皇宫就是建在了前朝钱王府的地基上。
两位公子一时都探头过来细看,卢十七娘暗暗一哼,伸出纤纤玉指划在了极古旧的旧图上:“不是我们家,还没有呢。这是北边带过来的。太翁翁【注:爷爷的爸爸】修南朝史的时候,留了一份。在老夫人箱子里留着。我偶尔看到,以为是家传之物。便要了来——”
举朝、举国一起夸赞她聪明机灵,她含蓄笑着。一直以来的委屈可不会这样消了,举朝举国他们也天天说着七姐精明厉害有城府有心胸,手腕高明又会为人处事,无数的阿谀。不就是因为她在明州,谋了不少海上私商的进项,让府里各房都沾了好处?连燕国公夫人这几年也越来越被七姐哄了去。
要不是她天生这副容貌和出身,想到了进宫参选做女官,以争后位。燕国公夫人早就倒向七姐了。现在……
想到如今的处境,她竟然也不知道是恨还是后悔。只勉强笑着:“乔宅这里是钱王府的后园一处废弃池子,你们看是不是——”
到得两位公子不能不相信的时候,她收起地图,抬头看着乔宅里面,墙内的亭台楼阁安安静静,并不在意自己的来历,“听说,这宅子墙内应该也有水池水道,其实是通着皇宫的。后来修建宫城的时候堵死了。”
公子们听得惊叹不已,十七娘平常确实知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事,大家也愿意和她相交,觉得她聪明伶俐。但人外有有人,和七姐卢四夫人比起来,她的机灵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消息罢了。实在没办法比。
“真的是这里?孟太后凤驾来过?”卢举朝转身上马,却又转马过来,疑惑问着,“这园子是不错也许真是钱王府的一部分,但还是小了些。叫人不相信。和玉津园比起来哪里像是个能接驾的园子?这里的名声不太好。不要也算了。外面都说是——”
如今外面说这里太难听了。说这里是燕国公夫人包养面首,卖爵敛财的淫窟。
“还说这里风水不好。张相公就因为这里不得不告老。燕国公夫人被囚禁。”卢举国也迟疑说了一句。
“外面的人懂什么?咱们家要和外面的人一样见识——?”她倒是笑了,说起了从燕国公夫人嘴里听到的旧事,笑着指点这乔宅,““建皇宫时为了节省费用。这一块没要了。别人住自然不放心。这里以前是宫里太监的宅子。修内司的自己修的。听说是孟太后跟前的亲近人。第一任的修内司提举——”
她微微笑了,按捺着心中的得意不屑,不是她谁能知道乔宅本来是宫城的一部分?
“那时候韦太皇太后还没有从北边接回来。孟太后进香回宫的路上,太上皇奉着太后还在这里驻陛。坐了半个时辰,吃了一盏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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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有公事,还要去灵山寺里看看。郑归音起身要送他,就叨叨地说着这乔宅的来历:“是我们家大公子,在明州一处新罗人宅子里住。他们被高丽人抢了国家逃到本朝,但新罗人以往有史书,记载了和钱王府的使节来望。使节回家是要画地图的——”说到这里,她还拿眼看看傅九,准备解释一番。傅九笑了:“不是使节。是使团里有画师。我们派使团去北边,一定也要带一个御院画师。一路上的山川道理,京城与皇宫,还有贵人们的脸。都是要画出来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