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越是有功名越要为他留个体面。你要是做了妾,宗正司见得婚书上是妻,到时候寿安伯问我一句这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回答?”
赵父赵从俊清瘦一张脸,本来在江西养出来的几分肥白早就没有了影,他说起寿安伯再想起隆义伯写来的措词严厉的信,再看看于氏这美色已逝的妻室,他早就不去她房里了,但当初是老隆仪伯作主把于氏嫁给了他,他不得不忌惮,“他要是问我,你怎么成了妾。我要如何回答?若是不回京城也罢了——”
于夫人心里知道他只不过是怕回京城无法交代,更没料到他一定要回京城,岂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她不敢问,赵父大力摇头:“不行!我听说若愚中前十名做官是定好的了!他的体面就是我们全家的体面!你为妻,罗娘为妾!”
赵母何尝不想为儿子争一争,这时听得丈夫斩钉截铁。本来的决定也动摇了,含泪担忧:
“我只怕她又提起那两个孩子的事,他们在泉州夭折实在不是若愚的错!”
没料着驿馆墙薄,罗氏一直在偷听,一听到这里她拖着孩子就闯了进来:
“我可怜的孩子——”她在地上打着滚,并不哭自己,只哭那死在泉州城的一儿一女,又拖着另一个儿子在跟前一起哭,“我的琴儿,我的仙儿,早知道你们的大哥容不下你们。我就是把你们卖了到别人家当奴,我也不应该叫你们去泉州城去投奔他!可怜你们叫亲兄弟给害死了——”
赵母吓得去关门,跪下来求着不要再说,赵父气得发抖,骂道:“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就问你!当初你和我成亲的时候,是不是说你老婆死了!是不是说你没能生养住没有儿女!?是不是你把我骗娶的!?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嫁妆带过来养活了你们全家!到头来竟然是妾——!”
她爬起来,冲上去撞到他怀里就拼命,哭嚎着,
“你说你老婆是个歌妓!是庆隆伯府里的家伎!和我比不得!是你的宗伯看着你太穷娶不着老婆,赏给你的!在南逃的路上死了——!你说她死了——!”
转头她就啐到了赵母的脸,恶狠狠地骂,“你怎么不去死——!”
“我只是和宗亲们走在一起挤上了另一条船。过江的时候和夫君失散了。我没有死……”赵母在地上哭着,赵父羞愧只能去扶妻子,没料到罗氏又倒在她怀里,撕打不休,“贱人,我也是按妻礼抬进门来的!凭什么我的孩儿就上不了宗谱!?凭什么我的孩儿就白死了!”
“那是你非要他们跟着你的兄弟去泉州城上宗谱!是你的兄弟路上要把他们卖了,她们逃到泉州城。是我的若愚收留了他们,若愚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赵母心里恨着,推开丈夫,罗姨娘一把拖住了她,她跌公在地也忍不住和妾室哭骂撕打了起来,“我宁可他根本不要收留他们——!你不是足十月生的这对双胎,祖宗地下也不认!哪里来的野种!我们这可是皇姓人家!”
“不要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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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声声,报恩寺里白象院里,郑归音和众娘子们在商量,一抬眼就看到更衣回来的汪云奴从后院门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在人群席间坐下。
她有空时,才偶尔和丫头笑道:“她能等到今天才借着对帐去见他,做这个邸园社司库也是没白费了。”说罢,附耳道,“今晚和前几天一样留着她算帐,别让她回理国公府里歇。汪孺人那起子人必定人人说她任性让母亲伤心。我倒也奇怪了——”她冷笑着,“她被卖出去做了外室,一句怨言没有。她这辈子还能当得起任性那两个字?”
“姑娘……”逢紫奇怪她如今这样帮汪云奴,钱二娘子走过来,却叹道:“听说了吗?官家又下了一道禁海令。”
“我知道。”她亦是叹气。眼神凶狠痛骂着:
还不都是傅九弄的——!
以为她不知道?
到得晚间,赵若愚远远见得汪云奴的身影还在钱二娘子的玉树舍,和几位娘子们说说笑笑的样子。看起来,她在这里过得比在理国公府里好。他心中难免安慰,便对郑大公子笑道:“凡是大事,岂有一办就成的道理。我还能再参加殿试就是万幸。以后徐徐图之吧。”
郑锦文万分诧异,到了妹妹的房里还在奇怪:“若是我去和他说禁海令倒也罢了。是礼部贡院里的司官过来。司官先骂了他一顿说他在殿试时失礼。以后再如此就革去他全部的功名。然后又故意和他说了禁海令的事。我看他的脸色是极难看的。我坐着也不好说什么,只陪着他。后来也不知怎么望了窗外一会儿。他又振作了起来——”
她仔细听着,暗叹一声。知道他是看到汪云奴了。汪云奴开心他就开心了。
这两人,怎么着都是拆不散的。
郑大公子还在说着:“他这人心情倒是坚毅的很。要是我拼着性命前程办了这样的事结果一场空。我恐怕得气上好几天!”
“他有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不一样。”
“他不是喜欢你?”郑大公子理所当然,在她翻白眼的时候,他从袖子抽出来一封信,“喏,他写给你的。我看过了,情诗——”
她还没来得及拆,听到这一句知道他拆信检查过了,她就简直想照脸摔到他脸上去!
“不看了!你去回信!”
她赶走了郑大公子,继续在灯下取书苦读,自觉得她比隔壁还在吃酒联诗的士子们刻苦多了。嫣浓等她读了几章书,才来悄悄和说她:“姑娘,傅九公子差了丁良来。”丫头一脸为姑娘的高兴,“傅大人说,差个人明日带姑娘去见见掌仪司里一位退职出家的女官。不论姑娘进宫还是不进宫。皆是有益的。”
“喔。我没空。”
她冷笑,
“让傅大人忙着禁海,忙着抓海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