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不语,叹气瞟到了他。他今日一身春衫新衣,腰间包银犀扣带,额头勒着黄玉珠发带,自然是面如冠玉,鼻如悬胆,果然是让众多女子一见倾心的俊美才子。因为状元局里往来皆是贵人,他也刻意装饰,腰带上一高一低悬着两枚上侍玉饰,贴腰带的是一枚古朴之物,是陛下所赐的青玉综对玉。她岂不认得。正合她宗亲才子的身份。
另一枚则是靖丽工巧之物,丝绦悬着一枚黄果翠叶枇杷果子玉环,以天然溶在一团的黄玉与翠玉雕刻而成。颜色新鲜娇艳又枝叶招展栩栩如生,平添三分春日里的生机活泼。不是新科进士可没有这份春风得意。
尤其此玉玉质尤在宫制御赐之上。是她家郑家老爷子的心爱收藏。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爹还在和你说亲事?”她今日一身裙子是满地锦青叶缠藤绣花边儿。压裙的玉器悬在了膝盖之下,那也是同样一枚黄果翠叶枇杷果子玉环。这玩艺本不是她的,前几天还在郑锦文身上带着,她一看知道是他向郑老爷要的就抢了过来还嚷着:“以前爹爹说要给我的!你就是抢了我的——”
早知道另一枚在赵若愚手上她就不抢了——她觉得倒霉透了。回想郑锦文被她抢了东西还在笑:“我不给你,是在帮你!看你这眼馋的贪样儿,有你后悔的时候!”
果然就是如此?
这是郑老爷给了赵若愚一枚,郑锦文一枚。本来是给她的?果然听得赵若愚回答:
“嗯。伯父最近和宫里退职的老人们来往的多。并不是我奉承,伯父他天性宽宏豪爽,处事公道,极易得人好感……”
他含蓄无奈,摊手低语,郑大龙可不是个无能之辈,张夫人引见了旧友和他结交。他就能结好人家。转眼就打听到了不少宫里的消息。
她愁着脸低着头,也没办法和赵若愚翻脸——张昭仪最近在尚功局女官选任上大输一回,她和郑锦文都是报喜不报优。但如今不同往日。恐怕住在城外的养父已经知道了。
她都能明白郑大龙会怎么和赵若愚说——他养父还是老泪纵横求着人家赵公子,看在旧情份上委屈娶了他们家的傻瓜女儿,万一郑家跟着张家一起完了总算也能逃出一个去。
郑老爷一定觉得,张昭仪这脑子看着不比平宁侯府强哇!胜算不大!得给傻瓜二女儿找个夫家寻条退路。
如今在白象居,她还得规规矩矩向赵若愚赔礼,一个劲地道歉:“实在扰了公子了。”
“不妨事。伯父一向以子侄待我。方才如此。”他笑叹着。居然什么埋怨的话也没有,更没有提醒她这亲事可不是他主动找上门来,是郑家主动。
她就更烦恼了,难免要骂一骂人出气。
“其实就是官家的心思摸不准……”当着姓赵的面,不好直接骂赵官家太偏心。
她与他在狮驼院厅堂角落里说话,这厅堂内外是打通,又把相隔两间的偏厅格门拆走后更显得宽大。全因为来的内廷官太多,女官不少,但太监也多。
士子们一商量,这摆设多多少少得摆出个内廷和外朝之别,且还有男女之别。但也就是立了一处四折佛门六相身大屏风罢了。
屏风内摆着漆红圆几圆桌,桌上细点香茶,座子有二三十个,坐着吃茶的大半是内人们,陪坐娘子们妆容精致,言语得体,自然都是选女局里来混个脸熟的的娘子们。
尤其是几位争到了司客、司果、司茶点的选女,她们坐得是理所当然。不时可见得她们起身,借着茶点、座次的安排指点着婆子、丫头们,又转头与女官们、老档们低声客气商量。
待人接物有长处或者心思缜细的选女,往往就叫人留了个好印象。便是容貌不特别出众,二十四局的女官总得有个长材才行。在宫中立了足才好更进一步。
正所谓,未谋胜,先谋败。
亦有几名选女自知姿容出色,盖过同辈,便另有心思,她们围着内侍省老档们奉承,老档们是陛下身边的人,自又不一样,居中不动坐了三四个,还空了五六个座子,不时有押班们进进出出。
郑娘子明白,她能在这里说皇帝的坏话?
更何况官家的旧人卢四夫人还是她亲姐姐。已婚妇人的姐姐传出什么诽闻来,她很有脸?再者,她才不相信什么隔了十来年还有旧情!
赵慎一看就不是那样痴情的男人。
“不需烦恼。我和伯父说了。恐怕还是太上皇和皇子之间的事,涉到了平宁侯府。”
她听得之后顿时眼睛一亮,唇角带笑,果然如此?他同样温和而笑,待要开口,偏偏士子们拉着他向卢举文引见,他就没功夫再哄她,免得她烦起来问他和汪云奴最近见了两面的事。
这事他没有瞒着她。
卢举文早见过他了,招呼着,眼睛却向茶酒司押班侯老爹递了过去,老侯努了努嘴,他就看到了屏风里的几位娘子,是旁边选女局里请来帮衬着招呼女官的。
刚进来的郑归音也在其中。她这时也收敛心神,终于等到了卢举文。
“你来相亲?”他刚走到屏风前,若无其事,但谁不知道他在找尉迟香兰。她就笑着问了这一句,卢八公子斜眼看她似乎想否认,但他最近心气不顺急着早点成亲找回面子把唐菲菲甩了他的流言压下,最后还是承认地点了头:“尉迟家的是哪一个?”
她笑了笑,暗骂了一声果然是你们家坏我的事,本来好好地猜中了题难道不是她的本事?
至于想暗算李贺娶尉迟香兰的就是卢家了。
她转头回了内厅,走到了尉迟香兰身边,轻声地道:“上回把你改姓参选的事传出去的,不是李贺。”
“那是谁?”尉迟娘子瞪大了双眼。
“别回头。”这姑娘粗里有细,居然也没有冒然回头,而是伸手拿了十几只小茶包,送到许婉然那面用竹盒子放起来,微侧头她就看到了外面的卢举文。
卢举文没看到她的脸。但也明白郑归音进去站在了谁身边,谁就是他将来的妻室。